莫名其妙涌上来的本能差点让俞幼悠激动张嘴乱嚎,好在她理智尚存,还记得自己嘴里叼了个人。
这要一张嘴,好不容易抢回来的启南风肯定就没了。
暴风雪大得可怕,俞幼悠的左眼被血糊满了什么都看不清,她只能叼着鸟爪子朝右上方看,结果发现右上方的峭壁像被剑削了似的光溜一片,连个借力的地方都没。
就转脑袋的一个细微动作,鸟爪上的启南风身体便跟着一晃,再加上狂肆的暴风雪,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
“嗷呜呜——”
俞幼悠叼着鸟爪含糊不清地喊了启南风一声,他没回应。
没办法,上不去,那只能往下面去了。
龙傲天每次掉下悬崖都能捡到武功秘籍,半个小龙傲天应该也成吧?
俞幼悠慢慢地往下一瞥,用右眼警觉地打量着下方的峭壁,最后精准地发现了一小块能站立的壁岩,于是她不再犹豫,照着记忆中红琅的动作迈腿一跃。
稳稳立住。
就这样,她叼着启南风一点一点往下跳。
期间俞幼悠想起了红琅叼着自己往后面一甩丢到背上的动作,咬着鸟爪子有点牙酸,她挺想学着做一下的,奈何动作一大,鸟爪上挂着的启南风就跟着摇晃不停,只得认命忍住牙酸继续叼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风雪忽然间消失了,极寒的温度好像一点一点变得温暖起来,原本落在她身上的那些积雪也跟着消融化成水,漂亮的狼毛却没被打湿,反而被水光映得越发闪亮。
俞幼悠喘着气往下一望,终于看到了一片宽阔的平地,地面上堆积着薄薄的白雪,远不像雪原上那般能埋掉苏老二的高度,甚至能看到积雪之下钻出了三两株碧绿的嫩草。
好像到山崖底部了?
俞幼悠叼着鸟爪往平地上一跃,打量着周围的景色。
这里像是一个山谷,前方氤氲着暖烘烘的雾气,居然布有数个天然的温泉水坑,谷中的树木和野草都生得郁郁葱葱,与上面的死寂比起来充满了生机。
她抬头仰望,变成巨狼后的视野变得极可怕,从谷底看过去,隐约可以看见正上方有一座高耸入云的雪山的轮廓。
只稍加思索,俞幼悠便想起来了,红琅曾说过,翻过雪山后有个密林谷,那儿四季如春,跟雪松林一样也栖息了很多翼族。
也就是说,她先前不要命地逃了这么远,眼看就要远离正在发生化神期大战的雪山了,结果又被这只天杀的幻虚异鸟给带回来了?!
“……”要不是嘴里还叼着爪子,她非得狠狠地骂句脏话发泄不可。
结果才刚想起那只鸟,前方忽然就传来几声沙哑的尖鸣声。
巨狼眯着眼望过去,就看到前方的那个温泉坑中浮着无数片漆黑的羽毛和暗红色的血,那只被咬断了一只翅膀和一只爪子的异鸟正死死地盯着她,眼中的仇恨浓得近乎实质。
淦,你先来玩我们,玩不过搞偷袭被反杀,现在还好意思恨上了?
仇兽相见分外眼红,不把对方杀掉自己就会死,两只野兽都清楚地意识到这个问题。
巨狼的前爪刨了刨地,小心地将启南风连人带爪放在一边,而后微微躬身,幽蓝的眸子死盯住那只异鸟。
而后,它化作一道闪电般的银光,朝着异鸟狠狠地扑杀而去。
异鸟虽然只剩下一只翅膀和爪子,但是它的尖喙却凶悍无比,在俞幼悠扑过来的瞬间便以残翅狠击,鸟喙狠狠地朝着她的眼睛啄来,尽管它畏惧这头巨狼身上的威压,但是生死攸关的时候,它已经顾不上害怕了。
俞幼悠的动作并不算标准,她不像别的妖族那样从小就有长辈带着学习战斗技巧,她对自己的身体一无所知,只能笨拙地模仿着红琅的战斗技巧。
可是这是元婴期的异兽,就连红琅自己都会被它一翅膀扇飞,俞幼悠撕咬也好蹬腿也好,好像都打不过。
到最后,她全然凭借着本能去战斗了。
尖喙啄在她的脑袋顶上啄出无数的血洞,异鸟的利爪把她胸口的肉撕下一块,可是早就对疼痛有了超强忍耐力的她却半点不退让,只是以最凶狠的方式同对方撕咬着。
温泉坑中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深,黑色的鸟毛和银色的狼毛浮满了整个水面。
异鸟残存的那只爪子死死地抓在巨狼的胸口上,正预备穿透后者的身体时,巨狼已经狠狠地咬住了它的脖子。
“咔嚓——”
鸟脖子断成两截,跌落到了水里。
恐怕即便是这只元婴期异鸟都没有料到,自己没有死在那些强大的修士手上,而是死在了一只野蛮的巨狼嘴里。
俞幼悠勉强爬到水坑外,吐出一嘴的鸟毛和鸟血,四脚一软差点瘫在了地上。
她的眼睛被血糊得朦胧不清,什么都看不见了,此刻狼狈地站稳想要朝着那边躺着的启南风而去,却发现自己好像走不稳了。
先前脑子一急,她全凭着本能行事还好,但是现在松懈下来以后,习惯了两条腿走路的她实在没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四条腿。
别家的大狼走路优雅灵巧,后爪能精准地踩在前爪的脚印上,而俞幼悠的后爪跟前爪在打架,走一步歪一下,也不知道究竟是不习惯,还是身体已经支撑不住了。
考虑到未知的副作用,所以俞幼悠给队友的丹药都是分成半粒的,唯独她自己吃的时候不管不顾,直接强行吞了两粒完整的狂暴丹,也就是说她此刻其实承受着双倍的副作用。
只是此刻的她脑子一片混沌,已经没有办法思考任何问题了。
一块大石头挡住了前路,歪歪扭扭走过来的巨狼眯眼盯着它,也不知道为什么没选择绕路,而是像没脑子似的,抬起前爪狠狠地朝着石头踢去。
“嗷呜!”
石头被踢飞了,巨狼的前爪子也肿了起来,呜呜呜地委屈乱叫着,然后一瘸一拐地趴倒在了启南风的身边。
她把脑袋凑过去,嗅了嗅启南风身上的味道,还有一点点活气,没死透。
俞幼悠本想努力把妖族血脉压下去化成人形,奈何这会儿她已经在昏迷的边缘横跳,全凭着一股意志才支撑到现在,压根没力气再去调整自己的两族血脉了。
芥子囊在哪儿来着?
对了,化形前她把芥子囊拴在尾巴上了。
俞幼悠艰难地回过头,把尾巴上挂着的芥子囊叼下来,伸着狼爪进去乱摸,最后颤巍巍地刨出来一粒天元丹。
尖利的狼爪子在丹药上一磕,瞬间把它分成了两半。
一半自己舔了吃,另一半用爪子尖尖小心翼翼地戳着送去了还剩半口气的启南风嘴里。
这是五叶海棠炼制的五品灵丹,也是修复□□的最强神药。俞幼悠先前只舍得吃那半粒,剩下的这粒完整的一直完整地保存着,没想到有朝一日还能拿来救她和启南风的命。
喂完药后,俞幼悠才把目光投向扎穿启南风那只巨大鸟爪上。
她小心翼翼地叼住鸟爪,一口气把它扯了出来!
地上的启南风似乎闷哼了一声,而后无数血自肚子上的大洞中涌出,他原本被血浸湿又干透的衣服这会儿再次变湿润。
俞幼悠呜呜低唤了几声,伸着爪子想给他捂伤口,又怕自己的爪子弄伤了他。
最后,俞幼悠把大尾巴盖在了启南风的肚子上,用身体小心把启南风团在自己保护之下,做完这一切之后,她终于缓缓地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失去意识前,她模糊地想起一件事。
真是多亏了那位漂亮尾巴老板大方,当初多分了她一粒天元丹当酬劳,否则今天她和启南风都要死在这里了。
等回到黑市后,她一定要再送他一匣子最漂亮的水果辟谷丹做谢礼,再礼貌地缠缠他的尾巴好好道谢,顺便让他见识下她不秃了的大尾巴……
*
雪松林内。
和元婴期异鸟的战斗已接近白热化,狂浪生在关键时候爆发晋升至金丹期,他表情狰狞地举着盾不断跃起砸向异鸟,而那异鸟也被他彻底激怒,疯狂地朝着他抓来。
“你来啊!”狂浪生的眼睛通红,他胳膊上的肌肉绷得快要炸裂,冲着异鸟不断怒吼,发泄心中的狂躁。
亲眼看着自己的队友被异鸟抓走,而俞幼悠现在追上去又再也没回来,这让狂浪生的精神已快接近崩溃边缘了。
明明自己是盾修,合该站在最前方为队友承担一切伤害,但最后却没能保护住他们!
眼看着狂浪生已经失去了理智,而先前在俞幼悠指挥之下严密不可破的阵法也逐渐溃散,俞长安拧紧了眉毛。
向来内敛温和的他竟难以控制地怒斥一声:“狂浪生!你清醒点!”
被惊醒的狂浪生猛地一怔,眼中的疯狂逐渐冷静下来,他深吸了一口气,一个巨盾狠狠地把想要逃走的异鸟给砸了回来,恢复了先前的理智。
“我不知道怎么了,觉得有股无名火在燃。”狂浪生抹了把脸上的血水,死死地盯着前方的异鸟看:“我甚至想亲手撕了这只鸟。”
与他有相同想法的还有其他队员,好在现在也只剩下一只异鸟了,众修在愤怒之下攻势亦是越来越猛,最后毫不留情地把异鸟的两只翅膀都给削了下来,利剑不知在它身上戳了多少个洞。
在异鸟七零八碎地落下后,十三人小队的成员也重重地瘫倒在地上,剑也好盾也罢,全都没有力气捡起了。
他们身上都布满了狰狞的伤口,鲜血几乎把这一整片区域的白雪全部染成了暗红。
除了修为最高的雀青尚能站立外,其他人都动弹不得了。
苏意致一直在注意着这边的动静,在异兽伏诛的瞬间便沉默跑上前,捡起异鸟的尸体碎块炼制出异兽血,先递给了雀青。
“你先吃这个还有这些疗伤丹,然后帮忙守一下,我去给他们治伤。”他的声音沙涩得很厉害,完全不似先前那样清亮的少年声线。
雀青默默地点头,一口吞下疗伤的丹药,默默地提着连弩站在人群前方。
他的目光有点复杂。
要放在先前有人告诉他,十三人小队可以在两只觉醒了天赋之力的异鸟利爪下活下来,还顺利斩杀掉其中一只,恐怕他听后嗤之以鼻。
可是他们却真的做到了,甚至雀青在其中并未扮演关键角色,是十三人小队他们生生靠着默契的配合和可怕的爆发一举将元婴期的异兽斩在剑下。
而那个小矮个子也不似外貌那般柔弱无用,这一路上,雀青自然看得出苏意致跟另外两人关系最好,所以原以为他会在同伴生死不明后痛哭到失去斗志,也不指望他能帮着救人。
没想到苏意致却在这时候站了出来,一个人承担起三个丹修的责任。
苏意致头也不抬地继续炼制异兽血,他的动作越来越快,但是却半点差错也没出。
将炼制的血喂给所有受伤的人后,他脸上已经有些苍白了。
不过苏意致却没有停下来,而是匆匆地咬碎一粒回灵丹,借着丹药的效果强打起精神,开始给地上受伤的队友们喂疗伤丹,包扎伤口。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苏意致只会炼丹,并不会处理任何外伤。
只是后来在万古之森的时候险象环生,往往这边俞幼悠还在给那人止血,那边又有人被咬出个血窟窿,于是他跟启南风两人也在俞幼悠的训练下开始学着基本的包扎方法。
“坏死的肉要清除,止血丹可以碾成粉洒在伤口上,再用在珍宝阁定制的强效止血纱布包扎上……”
这都是当初俞幼悠教他们的。
苏意致麻木地重复着当初俞幼悠说过的重点,把张浣月的腿给包扎好了,又继续给红琅处理伤口。
不过红琅好像不是外伤,当时她被异鸟的翅膀扇得砸到了雪松木的树干上,现在躺在雪地上动弹不得。
苏意致观察了一会儿,一边给红琅喂止痛丹,一边头也不抬地下意识道:“小鱼,你快来给红琅看看,她的脊骨好像断——”
话没有说完,苏意致自己已经怔在原地,而后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中。
他竟然又忘了,小鱼和南风现在都不在,整支队伍只剩下他一个丹修了。
好像都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了,苏意致习惯了遇到事情就跟另外两个好友商量,也习惯了当老二,反正头上有老大,底下有老三,至于到底谁是老大谁是老三他也不在乎,总之遇到问题都有另外两人帮着一起扛。
因为年纪最小,所以其实另外两人都有意无意地护着他,每次要去危险的地方采药,都是启南风主动去,让他在营地等着。
苏意致低垂着头,没人能看清他的表情,独有两滴温热的液体溅落在红琅的手上。
红琅的手指颤了颤,她死咬着牙拼命想要爬起来:“我去把大人和启南风救回来。”
“你趴好,我给你接骨。”苏意致按住红琅的手,他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保持镇静道:“我跟她学过,你躺好就是了。”
苏意致的天赋其实极强,当初在苏家的时候就算没正式学过炼药,也还是凭着超强的学习能力自学了炼丹术,所以跟着俞幼悠学了这么久的接骨术,现在真正做起来好像也不算差。
此刻暴风雪依然不见停歇,但是没有了幻虚鸟制造的幻象,众人才发现其实天色虽然阴沉,却已经天亮了。
原本晦暗不明的前路也变得格外明显,雀青扇了扇翅膀飞到雪松林顶上巡视了一圈,最后落回地上,看向红琅。
“我们现在的位置就在雪松林最外围,再往西边走十多里就快到你们红尾狼部落的领域内了。”
这也代表着他们即将离开危机四伏的冰雪平原,彻底脱离险境了。
红琅抬起头,却不是看向自己部落的方向,而是看向昨夜俞幼悠追着异兽离去的方向,然而暴风雪早将她和异鸟的踪迹隐藏,无人知晓他们所去何方了。
她腰上那块错位的骨头刚被苏意致刚接正,这会儿一言不发就打算蹿起来化出原型去追回俞幼悠。
只不过早就防着的苏意致把她拦下来了。
红琅拿刀支撑着身体,一字一句道:“我要去找大人。”
苏意致的眼睛红得像只兔子,他仰头看着红琅,冷静道:“她让你把这些翼族带回妖都。”
“可是大人她……”
“你跟雀青一道,把这些翼族都护送回去。”苏意致顿了顿,握紧了拳头继续道:“小鱼和南风,我们会去找回来。”
摊在地上的十三人小队成员们大口喘着气,他们这会儿全都灵力耗尽脱力,动弹不得。
“对,你们先走,我们去找他们!”
“小鱼那么狡猾,肯定已经把南风给救下来了,说不定他们现在正躲在哪个山洞里睡大觉等着咱们去接呢!”
“你先回去帮咱们交功勋,到时候我们十三人一起回来,请你们无双小队吃饭!”
风雪之中,那个纤瘦的矮个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拾起启南风的丹炉,而后目光坚毅地看向了远方。
*
启南风是活生生被疼醒的。
腹部被洞穿的启南风当时就只剩下半口气了,内腑皆被异鸟的利爪绞碎,险些连灵脉都被绞碎。
天元丹是能修补躯体,但是这玩意儿却不能止痛,所以一直昏沉沉地躺了许久,等到身上的疼痛感化作一股暖意后,才逐渐恢复意识。
启南风睁开眼后的第一件事,便是狠狠地连打了三个喷嚏。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在昏迷状态中都觉得有人在挠他鼻子。
喷嚏打完后,他搓了搓鼻子,结果果然摸到了两根毛。
“哪儿来的……”
话还没嘀咕完,他就懵然地看着自己身边躺着的巨狼,还有那条盖在身上的巨大狼尾。
瞧着跟红琅有一点像,但是这头狼的模样远比红琅原型来得美丽,它身上的毛隐约像是在发光,优雅和野性完美融合在一起。
山谷内朦胧的日光下,巨狼身上似乎闪耀着不比太阳弱小的光芒。
更莫名其妙的是,他竟然甚至隐约产生了一股想要对着这头狼顶礼膜拜的冲动。
启南风的脑子空白了片刻,他最后的记忆便是自己砸出了丹炉,然后就昏死过去了……
所以哪儿来的一头巨狼?
启南风打量着这头从未见过的狼,小心捡起他落在身上的一攥带血的狼毛,开始嘀咕:“看起来是极其罕见的品种,这狼血和狼毛拿来入药应该不错……”
话未说完,巨狼被鲜血染得暗红的脑袋一动。
启南风的后背一僵。
下一刻,一双幽蓝色的眼睛冷冷地睁开,无波无澜地望着他。
启南风怔了怔,他与那双眼睛对视片刻后,心中浮出了一个离谱的猜测。
“小鱼?”用的是问句,但是启南风的声音却已经很笃定了。
俞幼悠懒懒地“嗷呜”了一声表示回应,而后继续把脑袋埋下去,她不想说话。
得到肯定的启南风脑子都懵了,他跳起来噼里啪啦就是一通问。
“我们怎么会在这儿?我记得那只大鸟好像抓我了?是你把我救下来的吗?”
“你怎么变成狼了?你不是狗妖吗!”
俞幼悠懒得动,她只是静静地把脑袋放在两只前爪上,眯着眼听着启南风在边上情绪激动地追问,头一次没嫌他吵闹。
能吵才好啊,像昨晚那样半死不活的不搭理她才吓人呢,她还以为这家伙真的要没了。
可惜了,看样子启家棺材铺里那副镇店棺材少东家你是没福气用了。
启南风一边啰嗦地追问,一边却又在芥子囊里翻找着伤药,颤抖着手想去给俞幼悠被异鸟抓烂的脑袋治伤。
“你脑袋怎么了?还疼不疼?你上次放我这儿的止痛药还有两颗,我给你……”
俞幼悠张嘴,刚想说话,结果发出来的声音却是——
“嗷呜嗷呜!”
“啊?”启南风愣了愣,提醒她:“说人话。”
我但凡知道该怎么用狼舌头说人话,还用得着你提醒吗?!
俞幼悠拿前爪挠了挠头,瞎嗷了半天,把先前在山崖上没能嚎出来的那嗓子都叫完了,终于能含糊不清地说话了。
“不用给我上药,我俩都吃了天元丹,伤都好了。”
启南风指着她狼狈的脑袋一脸不信:“你脑袋上都秃了,还全是血,你不要逞强了。”
俞幼悠扭过头,果然看到满地都是她被异鸟抓飞的狼毛,所以不用看都知道她现在脑门上是啥状况。
太惨了,尾巴是不秃了,脑袋又秃了!
她舌头能捋直了,无语地解释:“血是先前流的,毛也是先前被异鸟抓掉的,天元丹只能治伤不能生毛!”
俞幼悠简略地把昨天的事儿以及现在他们的处境大概解释了一下,她说得轻描淡写,但是启南风光看着不远处温泉坑里的血水和狼身上无数的暗红血渍,都能想象出她为了救自己有多拼命。
启南风喉头紧了紧,最后重重地把手搭在了狼爪上握住,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跟他都知道,对方是愿意用命救自己的存在,彼此之间早和家人一般亲密,再不需要说什么谢了。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俞幼悠身上的伤虽然在天元丹的作用下变好了,但是她依然保持着狼形。
一人一狼大眼瞪小眼。
最后启南风忍不住:“你打算不做人一直保持原型了吗?”
看红琅和雀青他们都能在原型和人形之间无碍变化啊。
俞幼悠烦躁地拿爪子刨地,挖出一个大土坑把自己的脑袋埋了进去,声音憋闷道:“我现在不方便变成人形。”
启南风蹲在她面前,思索片刻后恍然大悟。
“你是不是还没学会在变身的时候怎么快速换衣服?没事,你先变,我在旁边去给你盯梢,大不了变回人了慢慢穿!”
俞幼悠的脑袋还埋在土坑里。
她的确曾被过这个问题困扰,因为当时她第一次变成巨狼的时候就发生了一件很尴尬的事——
别的妖族变身,身上的衣服好像都没啥阻碍,而俞幼悠一变身,撕拉一声就把高级法衣都给震成了碎片。
但这不是问题,毕竟正如启南风所说,大不了变回人慢慢穿,反正芥子囊里还有备用的衣物,回去以后再找红琅直接问清楚变身穿衣服的事也成。
问题在她被那只异鸟薅秃的脑袋啊!这要是变回人也是个秃头怎么办!
在土里埋了一会儿脑袋后,俞幼悠终于冷静下来。
她面无表情地甩了甩狼头,然后开始试着控制自己的两族血脉。
这次还挺顺利,在短暂的疼痛过后,她慢慢变回了人类的模样。
俞幼悠拿手捂着脑袋让启南风转过来,慢慢移开手,强作镇定问;“秃吗?”
启南风看得仔细,还上前动手把她的头发撩起来看了看,最后确定:“没秃!很茂密,跟以前一样!”
俞幼悠总算放下下来,天知道她多担心自己变得和天音禅寺那群小和尚们一样锃光瓦亮!
在妖族血脉被压制后,俞幼悠的尾巴也变回了细小的狗尾巴模样,重新缠在腰上毫无压力。
启南风跳下温泉坑里把那只残破的异鸟尸体扛出来,又去边上把俞幼悠啃断的那只翅膀和爪子也找回来拼上。
看到这具元婴期的异兽尸体,两个丹修瞬间忘掉了不久前还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恐惧,转而眼睛发亮地盯住了地上的宝贝。
启南风仔细地观察着异鸟的尸体,兴奋道:“先前我就跟你说过的吧,这只异鸟领悟了天赋,说不定能跟附骨草一起配合着炼制成厉害的迷药。”
“你没跟我说,你是跟那棵雪松树说的。”
“那不是受幻象影响了吗?区别不大。”
俞幼悠看了看异鸟的脚爪子,在水里泡了这么久,上面居然还粘着她的狼毛和血,想起不好回忆的她脾气暴躁地把它踢开了一些。
“算了,回去有的是时间研究,我们得先想办法回去和老二他们汇合,现在他们说不定都开始为你哭丧了。”
启南风点点头,收了异兽尸体拿出传讯符,结果发现这儿的灵力很是紊乱,根本传不出去。
整个密林谷里也是一片死寂,悄无声息。
两人往里面走了许久,却发现这里和雪松林的情况相差不远,早被异兽侵袭过了。
大部分的翼族都已经在异兽来袭时逃走了,整座绿色的丛林里只剩下躲藏着的伤员和那些还不飞的小崽子,而那些受伤的翼族要么已经被黑气萦绕着昏死过去,要么就已经丧失理智,开始无差别地攻击人了。
俞幼悠他们一路捡异兽尸体炼血救治过去,能救下来的都丢到催化到最大的丹炉里面拖着走,成年的翼族没看到多少个,倒是捡了好几窝没孵化的蛋。
行至一处灌木丛时,里面猛地扑出一个发疯的翼族。
“小心!”
启南风下意识地想摸出丹炉砸过去,但是却摸了个空。
好在俞幼悠反应飞快,左手拿着丹炉把那个疯了的翼族给敲晕,右手摸出一把短剑分给启南风:“喏,借你一把剑用,回去得还我。”
启南风惊疑不定地瞅着俞幼悠:“你刚刚为什么这么快?”
这反应速度换成张师姐他信,换成一向体弱的俞幼悠就不对劲了。
“啊,可能因为我刚刚醒来后就发现自己多了粒金丹吧。”俞幼悠说得云淡风轻,实则腰上的尾巴都不受控制地开始得意摇摆了。
一觉睡醒就成金丹期,这说出去得让多少人羡慕?
她拍拍启老三的肩膀宽慰:“没事,你回去以后多睡睡,万一睡醒了也能晋升到金丹期呢?”
启南风却一脸凝重地摸出了自己的小本子,一笔一划在上面纪录:狂暴丹,副作用疑似是可助人晋升等级。
两人不断地在密林里前行,捡着鸟蛋和受伤的翼族。
走着走着,俞幼悠停下了脚步,然后抬起脚。
“我好像不小心踩到一个翼族的翅膀了?”
那个翼族昏迷倒在很深的灌木丛里,只露了一点白色的翅膀尖出来。
俞幼悠和启南风费了好大功夫才能他拖出来,只不过在看清这人的模样后,两人脸上都有点诧异。
“这不是白宁吗?!”
“他怎么会在这儿?他不是该在上面一起围攻化神期异兽吗?”启南风震惊地指了指头顶那座被阴沉云雾遮蔽得只剩下半点模糊轮廓的雪山。
“他翅膀被咬断了。”俞幼悠观察着白宁被鲜血染红的翅膀,皱眉道:“不对,这像是兽类的齿痕,不像是被异鸟弄伤的。”
而且看白宁的脸上并无黑气,看样子倒像是被其他妖修给弄伤的。
在思忖片刻后,俞幼悠心中已经有了推论:“可能是苏留白和豹族那群狗贼去下黑手了。”
启南风正在芥子囊里给白宁翻找疗伤药,听到这话后抬头问:“那我们要去雪山那边帮忙吗?”
话音刚落,一声凄厉的嘶吼声响起,继而是一阵强烈到让人站立不稳的地动山摇。
俞幼悠脸色一僵,她飞快地把白宁也丢进双生炉里放着,顺便抓住启南风的手就往来时的山壁跑。
“没法帮了!雪崩了啊!”
*
雪山上的战斗已经到了极其惊险的地步。
被乌未央强行卷入战局的豹厉双目通红,他原本设想的埋伏早就成了泡影,甚至不得不被迫同乌未央等人一起去对付那只化神期的异鸟。
当然,在对付异鸟的间隙,他依然想方设法在对二队和四队的人下手。
比如那个药师白宁,就已经被他直接打成重伤掉下雪山了。
躲在豹族修士后方的苏留白声音飘忽地提醒豹厉:“干掉另一个药师。”
豹厉眼睛一眯。
他盯住狮族的那个药师,则直接被后方苏留白的一粒毒丹弄得神智昏昏,直接让异鸟一爪子抓爆了脑袋!
异鸟的气息已经越来越弱,但是越到这时候越是危险,因为它极有可能会选择与人同归于尽了。
豹绝眼中露出狠厉,他死死地看了乌未央一眼,低声对着三队的人下令:“准备撤!”
化神期异鸟的鸟冠是取不到了,但是二队和四队现在没有了药师,化神期异鸟的毒远比其他异兽强大,而包括乌未央在内的所有人身上都被异鸟所伤。
他们在一日之内返回不了妖都,妖都的其他药师也赶不过来救他们,乌未央和狮子匆就算杀了异鸟也都是死路一条。
也就是说,妖都其实已经是豹族的囊中之物了!
豹厉等人齐齐化出原型,其中一只黑豹毅然选择扑向乌未央等人,而其他十多人则毫不犹豫齐齐地跃向雪松林之中。
狮子匆一脚把那只负责殿后的豹族踢开,怒道:“三队的王八犊子们居然就这样逃了!”
乌未央冷冷一瞥三队逃走的方向,豹族的奔袭速度可怕,若是全力追击她尚有希望撵上,但眼下她现在身负重伤,就连握弓的手都在颤抖了。
而底下的狮子匆更擅近身搏斗,对于这只灵活的异鸟奈何不得。
眼下异兽存了同归于尽的死志,二队和四队的妖修已经快撑不住了,他们脸上都浮出了黑气,而狮族药师已死,白宁也落下雪山不知死活。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乌未央捂着嘴大口咳出一滩鲜血,她眯着眼,在那血中也看到了萦绕的黑气。
风雪之中,黑甲女翼族脖颈高扬,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
下一刻,她不管不顾地从芥子囊里摸出大把的丹药吞下,那都是白宁先前给她的伤药,然而伤药并不能缓解那些黑气带来的眩晕感,乌未央的身体开始颤抖,她甚至差点让自己的巨弓从手中滑落。
就在这时,她又摸到了一个粗制滥造的木药匣,那是俞幼悠所赠的丹药,不知好坏,不识用途。
乌未央不再犹豫,一把捏碎盒子,径直将那粒鲜红的丹药送入口中。
蓬勃的妖力自血肉之中升起,炙热仿佛灼烧着她的全身,生生地驱散了黑气带来的眩晕感,同时有股可怕的力量涌出!
乌未央有点恍然,她感觉自己好像又回到了最巅峰的时刻。
一把金色弯弓在黯淡的天穹之下闪耀出刺目的光辉。
无数道光箭似流星划过,狠狠坠向那只化神期的异鸟,无数道血孔自后者身躯上绽放,那一霎,似在天空中盛开了一场血腥的花火。
风雪呼啸。
巨鸟折翼,随着坍塌的雪崩坠落往山下深渊。
作者有话要说: 暗搓搓地求个预收?下一本也是类似这本的热血沙雕群像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