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顿热堂下来,顺天府大牢内的英老二早已经没有了往日二爷的风采,顺天府会同刑部审了几次也没个定判,虽说是被审时一会听说是个辱骂今上的泼天大罪,一会儿又听说只是个非议朝政的口祸,但是从现在自己身处的这个顺天府大牢内的狱友来看,也不像是要夷族的样子,到底是生是死,英老二自己也摸不着半点头绪,不过他估摸着起码这条小命是保不住了。从进大牢那一天起,英二就后悔了,几天下来,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一天,求胜心切的英二终于听到一个消息,中国打算派兵到欧洲去打大杖,他心里马上有了一丝希望,万一这场仗打胜了,皇上一高兴来个天下大赦,自己这条命也就保住了。当英二兴冲冲的将这个猜测说给其他人听时,却被冷冰冰的打了回来,狱中有名的刺头宝山阴阳怪气的说道:“得了吧英老二,咱爷们大赦也就赦了,你丫的敢对皇上不敬,还背着好几条人命,还想活着出去?别作春秋大梦啦。话说回来,你丫的就算出去了,又能怎地?混吃等死还不是个死字……”
“哈哈哈哈哈——”周围那几个将辫子咬在嘴里的囚犯忍不住吐出辫梢,与宝山一同大笑起来。
这英二本就不是什么善茬,这几个月来也是忍了不少委屈,受了这番奚落,想了想自己也的确是生还无望,一时心头恶起,冲了上去就扭着宝山没鼻子没脸的就打。一时之间劝架的趁机下黑脚的,将这间牢房弄得是鸡飞狗跳。
“都他妈闹什么呢?急着上鬼门关呀!”牢头闻声就带了几个狱卒跑了过来喝斥道。正扭打着的一伙人怏怏的看了彼此一眼,垂下头去。
“给,没事看看报纸,人家西伯利亚的旗人都发大财了,你们还在这儿一个个跟龟孙子似的。”说着,牢头把一叠报纸隔着栅栏丢了进去,骂骂咧咧的走了。
“发大财了?我怎么就没听说过?”英二拿起报纸就看,旁边的狱友这时也不打了,都凑过来向报纸上瞅。刚才还和英二大打出手的宝山此时也伸过头来:“别他妈光自己看,念出来给大伙听听啊。”
英二瞥了宝山一眼,阴阳怪气的说:“你他妈自己没长着眼睛啊,报纸多的是,自己看去。”
宝山一瞪眼:“废话,老子要是认识字还用问你?”
“我呸!”英二翻着白眼瞪了这些人一眼,也没说什么。刚看了两眼就惊叫起来:“我草!照片上这不鄂三这孙子吗?这小子前阵子还搁酒楼里混吃混喝的,现在也他妈住上清堂瓦舍了,还穿得人模狗样的。老天爷这怎么话说的。”又看了一会儿,英二彻底蔫了,原来报纸上说鄂三儿是自愿到东西伯利亚发展的,到了那儿之后,远东股份公司不仅给了他一套现成的新房子,还帮助他置办好了生产工具,鄂三儿把十年的落地钱全部放在远东股份公司里分红生利,自己还在人家的指导下开辟了二十亩荒地,雇了五个俄罗斯劳工,预计一年之后的收成,就能够偿还这套房子一半的成本钱,加上年终远东股份公司的分红,完全可以让鄂三儿在那里过着舒舒坦坦的生活。最后,鄂三儿还厚颜无耻的对记者说:“到明天还清房款自己有一定积蓄的话,打算娶个俄罗斯娘们做媳妇儿。”
“我呸!什么东西。”英二在心里把鄂三儿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心说鄂三儿算个什么东西,当年不过就是顺城王府一个跟班的执事,自己可是堂堂的世袭轻车都尉,只不过那是老祖上建立的荫功,到如今自己也无福消受了,没想到鄂三儿竟爬到自己头上来了,还腆着脸想娶个俄国娘们儿,凭什么呀!
牢房里的旗人都问英二报纸上写的什么,英二含含糊糊的说了出来。这些人有的咒骂,有的愤恨,有的为自己惋惜,众人嗡嗡的声音把房盖都要揭起来了。
“都他妈别吵了。”宝山拧过头喝斥道:“英二爷,咱都是旗下的爷们,不打不相识嘛,我宝山就这么个人儿,糙了点,甭往心里去。”
宝山做了个姿态,英二却有些不好意思了,这不是个本性就坏的人,只是要强好面子而已。这下他却有些不好意思来。瞧着宝山尴尬的一笑,笑容有些惨,结巴着道:“兄弟……是兄弟这嘴巴臭,脾气也差劲……唉,看人家鄂三儿原来还不如我的一个主儿,如今在俄罗斯那边也混的人模狗样的,再看看咱们这条命能不能保得住还不知道呢。”英二低眉臊眼的把脸背向墙角。
“别想岔了。”宝山恢复了他狱中一霸的神采,拍了拍英二的肩道:“就是吃点皮肉苦头罢了,大清朝自入关以来就从来没有杀旗人的刀,也没有杀旗人的律条。咱怎么说也是旗下的爷们,祖上都是从龙入关立了汗马功劳的……总不成是要去宁古塔吧……回头把咱放出来,咱也学学人家鄂三儿到俄罗斯混去,凭咱哥们儿的这身把式,这个人缘,怎么着也比他鄂三儿强的多吧。”
经这么一说,英二的脸上略略有了些血色,惨惨的一笑道:“宝山兄说的是,要是死不了,怕是真的要去宁古……”说到这里,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定了定,笑容凝固了下来道:“说不准……还要到更北的地方呢……”
反过头来再说牢头,正在这儿生那些旗人的闷气,没接到刑部命令之前,骂又骂不得、打又打不得,真不知道是看押犯人还是找了一帮大爷。正琢磨着,那边狱卒来报,说是刑部赵大人来了。
“赵大人辛苦了。”牢头迎上几步,与来人寒暄了起来,那迎面的赵大人捂着鼻子不冷不热的道:“得,咱辛苦些什么啊,都是给皇上王爷办差,你这都是个什么味啊,那些兔崽子们没给胡爷您添麻烦吧?”接过老头塞过来的一块银锭子,态度马上就变了,点点头说:“还是这玩意儿放在身上觉得踏实。”
进了屋,赵大人一脸严肃,开门见山说道:“两件事儿,第一,那些闹事的旗人不日就要拔营开赴托木斯克,这是皇上的恩典,也是对这帮旗人的体恤。”
老头赶忙点头,递过一盏茶去,赵大人呷了口茶道:“那第二嘛,启程之前对这些人要好生看管,皇上点过的人,要是出了岔子,可不是你我能担当的起的啊。”
“大人说的是。”说着,牢头又把一锭银子放进赵大人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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