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慈烺回到南京述职,发现这里又变了许多。
城内街景没啥变化,城外的报恩寺变成了众善寺,梅子洲不但有了圩堤,而且还修建了一个体育场。
他前往吏部报道,两天时间就落实新的官职。速度如此之快,肯定沾了田妃和朱妃的光,否则还得慢慢等缺安排。
新任官职,是四川龙安府吏局局正,负责州府吏员的选拔迁调。
放在明代,就是分管一府吏治的正六品通判。
这位前朝太子33岁了,如今坐到正六品,也算是有些前途。毕竟搁在以前,三十多岁还在科举的大有人在。只不过嘛,朱慈烺的上限肯定不高,顶天了能够做到从三品,谁让他的身份如此敏感?
朱慈烺获准进宫,没敢去拜望田妃,而且去了也有些别扭。
“臣朱慈烺,拜见顺妃朱娘娘。”朱慈烺的问候非常正式。
大同新朝的称呼,基本沿用明朝。
对于妃子的称呼,是某妃某娘娘。若是已经死了,就谥号+姓氏+娘娘,或者谥号+老+娘娘。
朱媺娖非常高兴,笑着说:“兄长不必多礼,快坐!”
“谢娘娘赐座。”朱慈烺有些拘谨。
朱媺娖问道:“兄长的官缺补了没?”
朱慈烺说:“补了,正六品,龙安府吏局局正。”
“吏局顶好,是管人的,”朱媺娖笑问,“龙安府在哪里?”
朱慈烺说:“四川。”
朱媺娖笑道:“四川也好,天府之国。”
“全赖陛下恩典。”朱慈烺并没有过多解释,龙安府位于四川北部,就是平武、青川、江油那片。
啥天府之国啊,穷得很!
兄妹很久没见,寒暄几句之后,竟然找不到话题。
朱慈烺左右看看,屋里就一个宫女,忍不住问:“妹……娘娘过得可好?”
朱媺娖笑容灿烂:“我好得很,宫里的姐姐们,都关照爱护我。生了一子一女,也聪明伶俐。上次小弟进宫,我托他给兄长寄银子,兄长可有收到?”
朱慈烺说:“收到了,邮卒把银子送到省里,省里递送公文一并带给我。”
从朱媺娖的笑容就能看出,她是真过得很幸福。
后宫确实有勾心斗角,但基本没显露出来,整体上还算比较和谐。
而且就算宫斗,也斗不到朱媺娖身上,更斗不到文莱和葡萄牙公主身上。以这三位的身份,便是皇后突然死了,便是皇帝对她们恩宠有加,也不可能再有什么封号上的提升。
这么说吧,除非其他皇子、皇孙全部死光,她们三人的儿子才有机会继位。
又聊了一阵,总共半个小时,朱慈烺便起身告退。他一个外臣,能获准到后宫探亲,已经是皇帝开恩了,逗遛太久着实不方便。
女官和宫女带着朱慈烺离开,出了后宫,有侍卫和马车等候,一路送他离开紫禁城。
路过内阁时,正好跟太子车驾相遇。
朱慈烺乘坐的马车,远远停下避让。他匆忙下车站立,对着太子车驾行礼,心头的滋味有些复杂。
没成想,太子就在那里下车,而且一眼便将他认出。
赵匡桓快步走上来,拱手说:“原来是朱家哥哥,上次一别,好久不见。”
“不敢,”朱慈烺连忙作揖,“臣朱慈烺,拜见太子殿下。”
赵匡桓笑道:“不必拘礼,我都还记得,小时候你教我爬树捉蝉,一晃就十多年过去了。”
朱慈烺也笑起来:“幼时不懂事。”
二人也没啥好说的,叙旧几句,就拱手道别。
赵瀚跟朱元璋一样,对太子是真好。
刚开始,赵匡桓被允许阅览内阁票拟,每次御前会议也让他旁听。如今直接去内阁观政,他可以坐在某个阁臣身边,看着阁臣们怎么办公。若是太子坐在身边,阁臣就会一边批阅公文,一边给太子讲解为何该这样处理。
阁臣们也不嫌麻烦,反而乐在其中,因为在讲解之时,可向太子灌输自己的治政理念。
赵匡桓来到内阁,先去拜会各位阁臣。
关系比较亲密的,比如费纯,还能跟太子开玩笑。
为了“雨露均沾”,赵匡桓每天都跟不同的阁臣学习。今天轮到吴应箕,吴阁老办公速度奇快,而且说话速度也快,一边运笔一边讲解。内容直奔主题,基本没有废话,三言两语便道出关键。
“呃……”吴应箕突然不说话了。
赵匡桓连忙看内容,只看了前几段,就表情精彩起来。
有位礼部郎中,上疏请求堪定皇陵地址,还说工部应该早早设计建造皇陵。
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事儿,皇陵是该提前修建。朱元璋的陵墓,是洪武十四年动工的。朱棣的陵墓,是永乐七年动工的,他还经常去自己坟地溜达,亲自把那座山改名为“天寿山”。
好几年前,大臣们就建议勘定皇陵,这些奏章全部被赵瀚留中,时间久了就没有大臣再提这事儿。
现在突然又冒出来,搞得生怕赵瀚突然暴毙一样。
吴应箕仔细想了想,在票纸上用红笔写道:“呈交陛下钦定。”
这玩意儿他不能代表内阁做主,又让一个中书舍人,把奏章拿去给隔壁的张秉文看。张秉文也写“呈交陛下钦定”,然后奏章继续在内阁传来传去。
第二天,赵瀚拿到手里,随便扫了一眼,朱批道:“留中。”
又过数日,例行御前小会。
陈茂生估计被阁臣们公推出来,主动谈及此事:“陛下春秋鼎盛,陵墓自是不着急修建。但皇陵的地址,关乎国运社稷,必须提前进行勘定。这南京附近,风水最好的是紫金山。但那里已经有了明孝陵,是否会犯忌讳?如果不犯忌讳,又该选择紫金山哪里?如果不选紫金山,我大同朝的皇陵又定在哪里合适?”
这不是为赵瀚一个人挑选陵墓,而是为今后大同朝的所有皇帝选坟。
赵瀚没好气道:“就埋紫金山,风水无所谓,主要是离京城近,今后造坟出殡也方便。”说着,赵瀚突然笑道,“你们这幅表情作甚,圣人敬鬼神而远之,我也敬风水而远之。大明朝的皇陵龙脉,天天被挖煤的刨来刨去,也没见明朝的文官说坏了风水。”
陈茂生道:“民间有一种说法,前明灾患不断,最后兵败灭国,就是被挖煤的动了风水。”
陈茂生算是最坚守本心的了,但他依旧相信风水和鬼神。他觉得皇陵应该好好挑选,才能保住大同江山万世不替。
赵瀚开玩笑道:“幸好咱国都没定在北京,否则那里到处要挖煤,几铲子下去江山社稷都不稳了。”
众臣无语,他们觉得此事很严肃,可皇帝却没一个正形。
赵瀚突然收敛笑容:“皇陵定在紫金山东麓吧,那里应该不会扰民。”
费纯问道:“那陛下的陵寝位置,是否也一并确定好?”
赵瀚却摇头:“朕不埋在那里。”
众臣面面相觑,赵瀚为大同朝选好了皇陵位置,自己却不埋紫金山是啥意思?
朱舜水以为赵瀚要大兴土木,搞一个超级规模的陵墓,连忙劝谏道:“陛下自登基以来,仁政爱民,一切从简……”
“打住,”赵瀚不等朱舜水说完,“我不看重那些,也不会学秦始皇。”
“那陛下的意思是……”刘子仁忍不住问。
赵瀚猛地站起来,牛逼轰轰道:“秦始皇以整座骊山为陵,那曹孟德又建疑冢无数。在我看来,都未免太小家子气。朕要以天为寝,以地为陵,以日月山川镇墓!”
啥意思?
众臣完全懵逼,表示听不明白。
赵匡桓傻愣愣的看着父皇,虽然不知道啥意思,但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赵瀚根本不解释,也用不着解释,只说:“既然你们着急,那朕也安排安排。着令工部,在南京、上海、登州、兰州、马尼拉、马六甲,各造三十块大石碑。一块大的,二十九块小的。大碑高十二尺、宽五尺、厚一尺半。小碑高九尺、宽三尺、厚一尺,暂时不要刻碑文。这些石碑,数量肯定不够,等我快死了还要造一批。到那个时候,朕再告诉你们,石碑该树在哪里,石碑该刻些什么。”
众臣越听越糊涂,干脆不再问了,反正这皇帝花样多,他们想一辈子都想不明白。
赵瀚的想法很简单,自己死之前,地盘扩张到哪里,自己的墓碑就树在哪里。
骨灰和龙袍一并烧了,把骨灰分成九份,选八处边地和南京,骨灰撒在地上种植树木,就不怕被人挖坟鞭尸。
每处骨灰抛洒之处,竖立三十块大石碑。
主碑正面写“大同中国民始皇帝之陵”,背面写“永镇河山”。二十九块小碑,全部刻上《大同集》的内容,一个字都不准更改。
各处碑林,允许百姓拜祭。
特别是南京碑林,百姓给皇帝扫墓的同时,也能顺便复习一下《大同集》!
非常离谱的计划,但赵瀚觉得很爽。
即便大同朝被推翻,老赵家不再统治中国。改朝换代之后,华夏儿女依旧会来拜祭他,提起赵瀚这个皇帝就逼格满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