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栐命令步兵防守城池,让孙可望带着骑兵出去,扫荡沿河拥有灌渠的土地。
反正逮着地主就杀,其余百姓约束起来,不准离开原有村庄。
见汉人军队只杀贵族,工匠、佃农和贱民全都袖手旁观。反正只是换个统治者而已,他们今后的命运不会改变,即便拼死帮助贵族打仗,打赢之后他们也没啥好处。
轻轻松松,沿河三十里,孙可望只用了几天便占领。
赵匡栐的中学同窗、做过县衙户科科长的管宪,跑去河岸农村转了一圈,整理资料来汇报:“殿下,鸿胪寺的资料太过粗略,臣已经大致了解此地原有农村情况。”
“说说看。”赵匡栐道。
管宪说道:“农村基础治理机构是村社,一种叫米拉西村社,一种叫柴明达尔村社。”
“米拉西村社最为传统,数百年前,朱罗王朝迁都太武(坦焦尔城)。这个王朝还算有所作为,把沿河农村编为村社,责令以村社为单位兴修灌渠。朱罗王朝虽已覆灭,但这些村社却保留下来,而且还推广到全国各地。”
“这种米拉西村社,由一个或几个村庄,管理者皆为婆罗门种姓。他们以宗族为纽带,联手掌握村社权力,而且没有首领,遇到大事由几个家族商量解决。”
“另一种柴达明尔村社,兴起只有数十年时间。纳亚克国王统治此地,把土地赏赐给军官贵族。一个村就是一个村社,统治者皆为刹帝利军官。”
“米拉西村社,类似大明的士绅乡村。柴达明尔村社,类似大明的军户乡村。”
“这里,没有地主!”
“没有地主?”赵匡栐问道,“那我们在河岸乡村杀的是什么人?”
管宪解释说:“我们杀的,是村社管理者,出自婆罗门和刹帝利种姓。这里的土地,皆属于国王所有,由婆罗门或刹帝利进行村社集体管理。”
“那怎么收税?这些村社管理者没有土地,却又掌管着土地,他们岂非可以任意的中饱私囊?”赵匡栐疑惑道。
管宪还没说话,王崇熙就忍不住感叹:“难怪我们找不到黄册和鱼鳞册,无法统计人口与土地,只能在收税账册上看到一个个村社。这里的土地制度,还是先秦的井田制那套啊!管理各城的是诸侯,管理村社的是士大夫。”
历史上,英国殖民者统治坦焦尔150年,用了上百年时间,才把村社土地管理制打破,变成更先进的地主所有制。
你没听错,地主所有制,在这里属于先进制度,更利于英国殖民者收农税!
赵匡栐颇为无语,自己占领的地盘,居然还特么在搞井田制。
管宪继续说道:“婆罗门和刹帝利是贵族,其余百姓,又分为几大种姓、数十上百的小种姓。那些小种姓,世世代代皆从事某业,就像大明的民户、茶户、灶户、阴阳户等等。”
“每一类种姓,都有约定俗成的规矩,类似中国的行会公约。种姓内部出现矛盾,比如鞋匠和鞋匠的争端,都是在鞋匠种姓内部解决,婆罗门和刹帝利也只能调解,不可对鞋匠行业指手画脚。”
“因此,各地村社看似混乱无序,但内部结构是极为严密的。同属一个大种姓,但属不同的小种姓,职业不能随意更改。鞋匠如果改行做木匠,会被木匠们集体抵制,甚至是被驱逐出村社。”
“也有一些小种姓,可以随意变动职业。比如洗衣匠、理发匠等等,被统归为差役种姓,今天洗衣服过日子,明天可以做理发匠。”
“这里的佃户,不给村社上交固定地租,全是按粮食收成来算。水田地租大约五分之四、旱田地租大约二分之一……”
一通情况说明,赵匡栐和臣属们都听愣了。
水田地租80%,旱田地租50%,佃户居然没被饿死?
“佃农能活得下去?”王崇熙问道。
管宪解释说:“此地常有干旱,水田还好些,旱田若是久不下雨,必然有大量佃农饿死。佃农死了之后,如果土地空置,优先佃租给首陀罗农民。如果招不够首陀罗佃户,村社就会把土地佃耕给贱民。”
“每年都有农民饿死,这里的农民不造反吗?”赵匡栐的大学同窗马珵问。
管宪摇头:“从来不造反。这里的农民起义,都是婆罗门或刹帝利带头。至于其他种姓,只能跟着一起造反,不能自己站出来造反。”
众人面面相觑,好神奇的种姓社会啊,他们从来没有遇到过。
管宪说道:“殿下,要么整个村社直接占领,汉人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要么别想着改革某个村社,根本改不了,几个大种姓、上百个小种姓,每个人都是现有体制的拥护者。不改,他们老实接受统治。若改,恐怕会全村造反,就连快被饿死的首陀罗,也会觉得咱们要去抢他饭碗。”
王崇熙说:“殿下,若是如此情况,那就没必要挑动刹帝利和婆罗门斗争了。他们其实是一种人,无非世袭军官和士绅望族的区别。”
众人根据实际情况,重新制定统治策略。
如果汉人要扩张,就以村社为单位扩张。杀死村社贵族,汉人来做地主,其余一切照旧。
说白了,就是融入种姓社会,汉人变成新的婆罗门和刹帝利。
这一套种姓制度,天生就是给征服者制定的。
你可以轻松征服这片土地,杀死婆罗门和刹帝利就能取而代之。但是,你别想去改革这种制度,那纯属吃力不讨好的行为。
除非汉人移民越来越多,汉人繁衍的后代越来越多。随着汉人的增加,量变引起质变,那个时候才能打破原有制度!
因为落魄的高级种姓,可以从事低种姓职业(种姓理论规定不行,但实际上可以)。
当汉人充斥各种职业之后,种姓束缚就被打破了。
赵匡栐下令道:“让孙可望暂时停止进军,传令各地贵族,只要效忠于我,他们依旧担任原职。已经打下来的土地,你们制定一个赏田方案。按照土地面积,将已经占领的村社,划分为镇村两级,汉人皆为镇村贵族。我们带来的官吏,要么在太武城当官,要么去镇上做官。汉人村社,汉人没有种姓之分,其余种姓和职业不变。”
管宪说道:“殿下,长此以往,汉人就会变成婆罗门和刹帝利。而殿下的晋国,也会跟这里的小邦没有区别,百年之后极有可能任人宰割。”
赵匡栐说:“所以汉人内部不搞种姓制。”
“殿下,人心趋利,人性也耽于安逸,”管宪劝谏道,“我们这些人,或许还能坚持本心,可我们的后代呢?到时候,有可能儒家教化都会忘掉,为了方便统治,国王带头改信印度教。”
马珵说道:“教化不能忘,等腾出手来,必须建立孔庙。等汉人孩童多了,一定要建学校。这里的种姓制太吓人,就是诱人享受的,一点点消磨意志,最终消磨得连祖宗都忘记,连儒家先贤教化都忘记!”
“殿下,国内安稳之后,请立即建孔庙!”王崇熙拱手拜倒。
“殿下,请建孔庙!”
众人集体拜倒。
赵匡栐咬牙说:“孔庙当然要建,城内那么多异族庙宇,先拆一座改为孔庙,把庙里的神像全部砸了!若有教徒造反,那就全都杀了!”
孔庙建在印度,便是汉人的文化火种。
孔庙不灭,则华夏永存。
一旦没有了孔庙,这里的汉人会迅速堕落,最终彻底融入躺平等死的种姓制度。
王崇熙又说:“殿下,移民此地的汉人,不得信仰异族宗教。不说信仰,就是拜神都不能去拜,若有违反者,全都抄家问斩!”
“可。”
赵匡栐也被种姓制吓到了,接受过儒家教育的人,天生就排斥这种玩意儿。
孙可望停止进军,赵匡栐让文官丈量沿河数十里土地。根据土地总面积,赏赐给官吏和将士,所有汉人都是地主,没有土地的泰米尔农民,则通通转化为私人佃户。
全国实行两种法律,一套针对汉人,直接从中国搬来,根据实际情况进行修改。一套针对土著,沿用种姓律法。
目前,赵匡栐的实控地盘,也就一座城和沿河数十里土地,统编为一个县和若干村镇。
传令四方之后,全国各地的城市和村社,贵族们果然纷纷效忠,完全没有反抗的意思。当初朱罗王朝被灭时,他们就懒得反抗,现在赵匡栐灭了坦焦尔国,他们同样也不会反抗。
前提是,不去变动种姓制度!
只要种姓制不变,哪个当国王,他们无所谓。
而赵匡栐接下来要做的,便是丈量土地、赏赐农田、兴修孔庙、恢复商业。还要兴修水利,很多灌渠都破破烂烂,让首陀罗和贱民当役夫,给口饭吃不饿死就行。稍不注意,饿死一些也无所谓。
就婆罗门、刹帝利的土地集体管理制,今后农税别想收太多,大部分都被印度教贵族给贪了。
得改,让婆罗门、刹帝利变成地主,实行更先进的地主所有制。但又不能现在改,因为没有足够的官吏,即便改了也换汤不换药,照样给你隐报田亩数量。
赵匡栐都无语了,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辈子还能见到井田制。
(今天只有一更。)
(查了好多资料,发现印度南部跟北部不一样。坦焦尔这里,居然是村社土地所有制,连一个地主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