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昨夜下雨,暑气稍减。
赵瀚没有直接去办公,吃了早餐随处溜达,南京的夏天可把他热坏了。
几个皇子皇女,说笑着走来,正好跟皇帝撞见。
“你们这是要出宫去?”赵瀚问道。
赵福荣说:“回禀父皇,今日学校放假,又天气凉快,便去东郊马场耍子。”
“快嫁人了便称父皇,不叫爹爹了?”赵瀚笑道。
赵福荣说:“母后训诫,让女儿今后沉稳一些。”
二公主赵含锦牵着裙摆,原地转着圈圈说:“爹爹,我这条裙子好看吗?”
赵瀚点头:“好看,又是哪里的新样式?”
赵含锦说道:“苏州近来时兴百褶裙,是由月华裙改的,听说南京已有很多女儿家穿这个。”
“不错,就是有些费布费工。”赵瀚点评道。
明代女子流行穿马面裙,用七幅布幅组成。发展到明末,七幅变成十幅,褶裥更多更密,迎风摆动犹如月华散开,故名“月华裙”。
如今褶裥继续增多,动辄几十个,多者百余个,因此叫“百褶裙”。
都是有钱家的小姐所穿,穷人还真穿不起。
底层人家的女儿,顶多就穿马面裙,好看的同时还省工省料。
赵瀚随便观察几眼,看皇子皇女们的打扮,就知道今天是去郊外相亲。至于相亲对象,要么是官宦家庭的子女,要么是金陵大学的学生。
皇女们个个打扮时尚,皇子们自然也是潇洒,为了方便骑马,全都穿着曳撒。
他们前往东宫跟太子汇合,今日是太子带队出游,后妃都没有去掺和。
由于天气凉爽,皇女们没戴昭君帽,不怕在外面抛头露面。
新朝的学术思想五花八门,社会风气也日渐开放,特别是大中小学的设立,让未婚女子不再深居闺中。连带着昭君帽这种东西,都单纯的变成遮阳帽,隐藏女子脸脖的遮羞功能削弱。
缠足的风气,也完全得到遏制,小学课本专门有一篇描述缠足危害。
可惜束胸还改不过来,一是传统审美使然,文人士子都喜欢胸小的;二是官府不好检查,你总不能让人脱衣服吧,万一人家天生就平胸呢?
巴伊可夫奉命来觐见皇帝,刚到东华门外,正好看到皇室的车马队远去。
前方是一队侍卫开道,太子赵匡桓骑马引着车驾,李顒等东宫官愿相伴随行。其余皇子,也都在骑马。太子妃和皇女们,则乘坐马车掀帘观赏市井风物。
“太子爷!”
街边围观的百姓,突然有人扯开嗓子大喊,随即引来人们的一阵哄笑。
赵匡桓的近视只有300度,寻常出门是不戴眼镜的。他也不知道是谁喊自己,便放开缰绳朝着那边拱手,于是越来越多路人呼喊“太子爷早啊”、“太子爷尝尝我的饼,可好吃了”……
更往东走,城门口已有几人在等候,那是赵匡桓以往的同学。他们早就大学毕业了,但明年才有会试,期间可以自己复习巩固,也可以去各地游历增涨见闻。
“这些就是中国的贵族吧。”巴伊可夫目送车队远去,颇为羡慕这里的贵族阶层。
他自己就是沙俄贵族,而且长期居住在莫斯科,但他的生活质量,也就比南京的小商人好一些。
作为俄罗斯的是首都,目前莫斯科人口只有十万左右。
大约在22年前,俄国才出现第一家手工工场(水力炼铁厂)。如今,全俄罗斯的手工工场不到10个,而且工场里主要使用农奴,只有少数管理者和工匠例外。
小冰河时期,诸国平等,谁也别想逃得过。
1601—1603年俄国大饥荒,夏季洪水,冬季雪灾,很多地方颗粒无收,三年时间饿死200多万人,占俄罗斯全国人口的三分之一。跟着沙皇也挂了,内忧外患,俄罗斯进入长达十年的混乱时期。
在大饥荒以前,农奴逃跑的追溯期为5年,成功躲过5年就能做自由民。大饥荒之后,追溯期延长为15年。
直到现在,终身追溯,就算逃一辈子,被逮到了还是农奴!
如今,俄国人口大约恢复到500多万,其中有90%都属于农奴,这种国家能有什么发展度?
即便在军事领域,俄国也就欺负一下波兰。
这个时候的波兰混得好惨啊,天灾人祸,贵族夺权,乌克兰起义并入俄国。俄国刚把波兰打得投降,瑞典又带兵杀过来,吓得俄国连忙跟波兰结盟。
就在今年,第一次北方战争打响了,瑞典即将单挑俄国、丹麦、波兰和奥地利联军。中途,瑞典还遭受勃兰登堡的背刺,依旧打得各国联军满地找牙。若非荷兰突然跑来插一脚,丹麦都差点被瑞典给吞并。
巴伊可夫看着周围的一切,眼神恐惧而又贪婪。
这么富庶的地方,要是能攻占该多好,沙俄贵族可以抢到几辈子都花不完的财货,可以把乡下的农民全部变成农奴!但中国实在太可怕了,又有钱又有人,沙俄是不可能获胜的。
巴伊可夫被带进紫禁城,他不由的拿这里更克里姆林宫相比。
克里姆林宫,城墙周长2235米。
而南京紫禁城,皇城周长10.23千米,宫城周长3.45千米。
越在紫禁城里行走,巴伊可夫的贪婪就越被压制,恐惧则如荒草般滋生起来。他在一处偏殿里等待,没有茶水,没有食物,就那么干等着,从早上一直等到下午。
不吃不喝,又累又饿。
这跟其他国家的使者待遇不一样,巴伊可夫在众善寺里,跟各国使者都交流过。他们赞颂紫禁城的雄伟,赞颂中国皇帝的伟大,连带着赞颂宫中的茶水和糕点。
所有使者,都有茶水和糕点,为何唯独自己没有?
巴伊可夫越想越恐慌,感觉自己准备的那套说辞,在睿智的中国皇帝面前恐怕不管用。
……
把人叫来,从早晨等到下午,这当然是赵瀚故意的。
工部郎中林陟,此刻正在报告情况:“工部与钦天院同僚,奉命前往四川调查。富顺、荣县二地,工匠用竹木为菟(输气管道),翻山越岭,跨江过河,绵延数百里之长,地气(天然气)瞬息可至各处盐场。”
“怎么跨江过河?”赵瀚问道。
林陟回答:“将菟管埋入河底。”
好嘛,赵瀚算是服气了。
这才17世纪中叶,四川不仅用天然气煮盐,甚至建成了数百里的输送管道,而且还在河底埋藏天然气管。
事实上,早在一百年前,富顺、荣县的天然气管就已有二三百里长。
在另一个时空,明军、清军、流寇、盗贼连番蹂躏,彻底破坏了这种先进的生产技术。
根据李觉慧的《城隍庙记》记载,他顺治十一年回乡,也就是这个时空的去年,看到的是如此情况:富顺县城内,只剩居民十三家。北门至水井街一带,已经成了虎穴,老虎直接群居在城里。
当时,盐商和盐工或死或逃,九成以上的盐井被废弃,直到清朝派知县过来治理,富顺和荣县加起来只剩99口煎(盐)锅。
“钻井法可记下来?”赵瀚问道。
林陟说:“各个步骤,皆已记载,图文并茂。”
赵瀚点头赞许:“很好,可在其他有井盐之地推广。”
富顺那边的顿钻法,在宋朝就钻出将近200米的深井。后来在道光年间,又钻出世界第一口千米深井。
目前富顺最深的盐井,大概是500米左右。
“石油还没找到吗?”赵瀚又问。
林陟说:“已根据史料,在全国各地寻找,但暂时还没找到。不过,四川嘉定(乐山)有一口现成的石油井,开井至今已经用了134年而未枯竭。”
乐山的那口石油井,纯属是个意外,本身打算凿盐井,结果凿了几百米深,冒出来却是黑乎乎的石油。
那就用来煮盐和照明呗,反正都已经打出来了。
据《元统一志》记载,元代的陕西延长县就有两口石油井了,不过那口油井比乐山的浅很多,主要用来给牲畜治癣。而“石油”这个名字,在沈括的《梦溪笔谈》里就有了,宋代开封有制造猛火油的工坊。
更早的记录是北魏《水经注》,当时用石油来做水利舂米机的润滑油。
赵瀚说道:“先不急着去寻找石油,工部和钦天院,派几人去嘉定(乐山),好生研究是否能从石油当中,提炼出更轻更好用的油。试着像白酒那样蒸馏,当心着火,一切以安全为要。”
说白了,赵瀚想要煤油。
这玩意儿是很好提炼的,汽油也能一起搞出来。但就现在的科技水平,汽油拿来也用处不大,倒是煤油可以用来点灯照明,沥青也能用于建筑领域。
而且,只用原始的蒸馏法,对原油的利用率不高。
“是!”林陟也不知道皇帝想干嘛,反正奉旨照做就是了。
随着钦天院的科学家越来越多,赵瀚便让这些人,去跟各个部门对接。比如工部下辖的铸币厂、各类矿场、水利部门、地图绘制部门等等。还有兵部的造船厂、枪炮厂等等。
科学家的官员编制,依旧在钦天院,同时又借调出去,可以拿两份工资。
如果干得好,可以选择离开钦天院,去其他相关衙门做官升迁。
林陟躬身退下,赵瀚却望着天花板。
一旦煤油大规模产出,等于就是照明革命,全国百姓都会改用煤油灯。当然,有钱人家不会,早期煤油的烟太大了,而且呛喉刺鼻很不舒服。
工人……晚上也能点灯上班。
赵瀚收回飘远的思维,吩咐道:“把那罗刹鬼带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