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达维亚城,原荷兰市政大楼。
张献忠连续作战立功,现在已经威风起来,拍桌子说:“刘天使,这些印度俘虏不能用了。一个个干活不行,吃东西就跟饭桶一样,干脆全部拿去攻城当炮灰!”
“每日只给一碗稀粥便是。”刘汉仪说道。
张献忠说:“肯定不会让他们多吃,可他们只吃一碗稀粥,就完全不愿意干活了。用鞭子抽着,都动弹不了几下。监工若不看着,全躺地上晒太阳。我还下令说,干得好就能多吃饭,这招对台湾猎头族都有用,偏偏对那些印度俘虏屁用没有。”
副使孙玠说道:“我问过印度富商,这些俘虏全是贱民,只能做掏粪、搬尸体这种活。他们不准信教,也不准投胎。他们这辈子就那样了,不管你做出什么承诺,他们都是不会相信的。你说干得好能多吃饭,你有没有奖赏过谁?”
“还奖赏?给的活一直干不完,我没打死他们都算好的。”张献忠生气道。
孙玠笑着说:“商君徙木立信,才能在秦国变法。张村长也可以赏饭立信,不管那些印度俘虏,有没有完成工作。每天选三个干活最多的,当着其余俘虏的面,给他们多吃一碗粥。愿意干活的多起来,就每天赏赐四个人。一直涨上去,每天赏赐十个、二十个。接着再把印度俘虏分组,哪个组干活最好,全部多给一碗粥。组长为了多吃饭,自会惩罚不愿干活的。但要记住,就算是获得赏赐之后,也不能让他们真的吃饱。只有挨饿的人,才知道多吃饭很宝贵。”
“这样会有作用?”张献忠表示质疑。
“试试看呗,张村长还舍不得一天多给几碗粥?”刘汉仪笑道。
张献忠郁闷道:“那就试试看。”
印度贱民的麻木不仁,是他们完全看不见希望。
什么印度贱民不反抗,任劳任怨被欺负,都是盼着来世成为高种姓,这种说法纯粹就是扯淡。在印度教的教义当中,贱民就算能顺利轮回,来世也顶多继续做贱民,稍有不慎就要转世做猪狗畜生。
如果贱民转世能做高种姓,那么某些高种姓,岂非是贱民轮回而来?高种姓怎么可能承认这个?
今生无着,来世无望,自然躺平。
事实上,印度教四大种姓,只有前三种可以转世,就连首陀罗都不许投胎。
但至少,首陀罗还可以信教,有那么一丝丝上升机会。立大功或者发大财的首陀罗,又或者整个村子地位上升,可以申请“梵化”,相当于给他们“抬旗”。首陀罗梵化为吠舍,就有转世投胎的资格了。莫迪老仙的祖宗,传闻就是梵化成吠舍的。
而贱民呢,连宗教信仰都不许有,就更别提什么梵化了。贱民如果敢偷听讲经,必将受到严厉处罚,甚至有可能被杀死!
孙玠说道:“这几百个印度俘虏,其实可以好生利用。先奖赏立信,改变他们的观念,让他们觉得自己也有用。然后让他们在吕宋做佃户,是真正的佃户,不是那什么农奴。只要他们愿意干活,只要他们学会种地,就算再懒也足够了。今后大同军杀到印度,这几百个印度贱民俘虏,就能招募教化更多的贱民。”
“你这个没用,甚至会适得其反,”刘汉仪说道,“我也跟印度富商交流过,谁敢在印度大力提拔重用贱民,就会招来所有人的仇视。印度种姓,除了决定身份高低,还类似中国的行会。每个种姓都有各自的工作,胡乱提拔低种姓和贱民,就等于抢了高种姓的饭碗。”
孙玠却说:“狠狠打几次胜仗,多杀一些,还不是任咱们拿捏?先别招惹莫卧儿,去印度南边的小国,让首陀罗和贱民都来信佛道,这样他们就有资格转世轮回了。多出来的土地,干脆分给他们。为了保住土地,为了能转世轮回,他们还不帮着咱们?”
“也有道理,”刘汉仪说道,“这个法子,可以试试看。实在不行,也得尊重印度人的风俗传统。”
基督教、锡克教,还有不可说教,刚开始在印度发展,都不约而同的走底层路线,对待贱民也能一视同仁。可发展到一定程度,纷纷遵守印度的风俗传统,出现了基督教贱民、锡克教贱民……估计今后还会出现佛教贱民、道教贱民。
刘汉仪拍拍手掌:“先不说印度的事情,我们是不是该进攻了?再过些时日,雨季就要来临,听说雨季要持续三个月。”
孙可望说道:“不好打,荷兰人的城堡,足足有四座棱堡。城墙又矮又厚,火炮根本轰不塌。不管从哪面进攻,都会被棱堡里的敌军放铳打到。”
张献忠发言道:“以前惯用的挖沟掘进法子,在这里也不好使。城堡四面都有护城河,得先把护城河全部填平。有一面护城河,还跟海水连通。另两面护城河,跟老虎运河连通。那里不能直接填,得先开挖运河,把老虎运河的河水,引到别处流进海里。”
众人无语。
想填平荷兰城堡的护城河,工程量不是一般大,得先挖一条运河引流再说,否则就会把大同军驻扎的城市给淹了。
“能不能水淹……”孙玠是说了一半,自己就感觉好笑,“好吧,当我没说。”
城堡靠海,就算蓄洪水淹,也会很快流入大海。
大家反复讨论,都想不出好法子,只能一直围困到城堡里断粮。
铁宏问道:“要不要再来一次夜袭?”
“怕是不好打。”张献忠摇头。
“轰轰轰!”
城北突然传来炮声,众人都没怎么在意。
肯定是那位荷兰总督,派遣平民和奴仆,在城堡与护城河之间挖壕沟。
这种情况,已经出现好几次,有时甚至夜里也在挖沟。只要壕沟挖成,大同军就更难进攻,甚至夜袭都没法夜袭。
而大同军的应对之策,就是在北城墙架炮,疯狂轰击那些挖沟的敌人。隔三差五便来一遭,已经打退了敌人好几次,荷兰城堡则选择跟大同军对轰。
炮声停息不久,一个军官冲进来:“各位大人,敌军城堡里有异动!”
众人立即奔向北面城墙,张献忠率先问道:“出了什么事?”
一个刚从热气球里爬出的瞭望手,指着城堡说道:“荷兰总督府的位置,先是传来铳声。先是零星铳声,接着声音愈发密集,随即又变得稀疏起来,已经持续了十多分钟。敌军四个棱堡的守军,陆续有人朝总督府而去,然后站在总督府附近看热闹。”
这就是热气球的作用,如果站在城墙上观测,绝对无法看得如此清楚。
“敌军在内讧?”刘汉仪疑惑道。
孙玠则问:“是不是敌军在用计,诱使我们进攻,然后再杀个措手不及?”
“我上去看看!”张献忠说。
很快,张献忠也上了热气球,拿起千里镜仔细观察。
他能看到三伙荷兰人在开枪,一伙正在防守总督府,一伙似乎想攻入总督府,另一伙在总督府外攻击试图杀进总督府的人。彼此都藏在建筑物之后,打了半天没啥结果,估计伤亡还处于两位数。
张献忠对旗令手说:“挥舞令旗,聚兵进攻!”
旗令手不可能听张献忠的,但对张献忠颇为佩服,选择执行一半,挥舞着聚集士兵的旗令。
刘汉仪看不懂令旗,问道:“热气球上说什么?”
铁宏解释说:“聚兵。”
刘汉仪大喜:“张村长久经沙场,肯定不会看错,快快聚兵准备攻打城堡!”
张献忠从热气球溜下来,急不可耐道:“等不及了,聚了多少算多少,立即过去攻城。这个机会得抓住,不能让敌人平定内乱!”
铁宏立即说道:“这里的兵,你我一人一半,都去打最近的东南角棱堡。我攻棱堡的西南边,你攻棱堡的东南面。于湛你继续聚兵,看情况选择支援哪边。”
“是!”
副将于湛应声领命。
木板、木筏和木梯,一直屯在城城区,此刻将士们抬起来就冲出城门。
大同军、浪人、汉人义军都在过河了,棱堡里的荷兰守军,还在犹豫是否要开炮。因为他们的指挥官,正在总督府周围互相攻击,有人想造反,有人想平乱,棱堡里暂时没有军官指挥。
就算没有指挥官,守军的第一反应,也应该是开枪放炮。
他们之所以犹豫,是因为心里还想活命,不愿被中国军队围困到饿死。
这次跟着一起攻城的,还有几个欧洲兵。
他们当初在马六甲主动投降,承诺让他们继续当兵,刚开始只是当辅兵。驻扎马六甲的大同军战士,有的因水土不服患病而死,便征募欧洲辅兵补充进来,又被刘汉仪借来攻打巴达维亚。
这些虽然是投降的荷兰陆军,却以葡萄牙和德意志人最多。
此刻刚开始搭梯子,都还没来得及攀爬,欧洲兵便用葡萄牙语和德意志语大喊:“我们在马六甲投降,做了中国士兵,每天能吃饱饭,拿着你们几倍的薪水,还有钱买丝绸做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