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力机器人公司资金出问题的事情,在c城商圈里很快传开,打听清楚个中细节并不难,只消两天,就有人递消息,已经找到了施然的下落。
他被借贷公司的人圈在郊区的一家平价酒店里,犹如困兽,名下的车子早被开走了,房子也在想办法变现中。为了防止他像合伙人一样逃避责任跑掉,那些人每天逼他不停往外打电话想办法搞钱,不拿出钱还了积欠的利息前,根本不可能走出酒店一步,
傅临江找人递了话,将他保了出来。
经过暗无天日的几日,施然本以为连酒店都没得住,会被那群凶神恶煞的人带去某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关起来变本加厉的催着要钱。
当他下车后,迎面看见本市最大的酒店,倍感意外。走入酒店房间,再看到要见他的人是傅临江,更是意外中的意外。
施然嘴角带着讥讽,笑得有点凄惨:“不要告诉我,这家借贷公司也是你家开的。”
傅临江目光放平,摇头。
“那我真想不出来,你有什么事情要找我了,在现在这种时候。”
施然神情稍松,脸上倦色尽显,毫不客气地问道:“有烟没?”
站在傅临江身后的人,递了包崭新未拆开的过去,连带着打火机一起。
人到中年,突遭巨变,温文而雅是风平浪静时才有的体面,施然面色灰沉,像是骤然间老了几岁,身上穿的衣服明明是大几千的名牌,却皱得像地摊上几十块淘来的。他接过烟,咬着烟头,点火,猛吸了一大口,透着股破罐子破摔颓唐劲,有如在等待宣判的犯人。
“说吧,找我什么事?”
傅临江:“我想你应该很清楚,你拥有的这家公司,现在的处境。”
“知道,我完蛋了。”
吐出大团烟圈,蓝色雾霭中,施然无力地垂下一只手,闭了闭眼:“厂房的租金、银行的贷款,员工的工资……所有正常开支通通都拿不出来,更别说那笔狗屁倒灶的欠款了,每个月利滚利越欠越多,越往后越是天文数字。”
他就是个拿出来挡灾的,连公司不知不觉替人做了巨额担保都不知道,大难临头,人家家拍拍屁股带着转移走的钱躲得没影,要钱的人急红了眼,光找他一个人的麻烦。
傅临江缓缓开口:“也不是完全没得救。”
此言一出,施然骤然失声,整个人有如被按下了静止键一动不动,连香烟快燃到指间,也浑然不觉得烫。
他想到一种可能性,又觉得自己是异想天开,太过乐观,像是构想天上会掉下来馅饼般不可思议,闷了半响,才终于能试探的,看着傅临江琢磨不透的淡定面容,问:“你是说……你愿意帮我?”
如果傅氏集团出手,问题好办得多!
几千万的欠款,对于现在的他是灭顶之灾,但对傅氏集团这种底蕴深厚的庞然大物,轻而易举。
以其在政商两界的影响力,如果能将公司账户解冻,能让公司正常生产,恢复经营销售,是有可能慢慢缓过来的。
毕竟原本公司的营收处于盈利而不是亏损状态,突然结构性垮掉完全是因为外力强力介入。
傅临江:“欠款的事情,可以交接给集团公司的法务处理。跑了的合伙人,转移走的财产,也可以拜托人去找。我会借给你一笔钱,你可以用作周转,先将公司员工召集回来,恢复正常生产和销售。”
“我需要做什么?”施然追问。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傅临江就算再乐善好施,也不至于将慈善做到他的头上。
傅临江语气是公事公办的,“稀释公司股权。傅氏集团会注资进来,成为最大的股东,你作为研发部门的主要技术负责人,可以保留百分之五左右。”
也就是将公司拱手让人,当一个高级点的打工仔,从此公司姓傅不姓施。
要么万劫不复的死,要么尚有一线生机的活,两相比较,施然毫不犹豫地选择活,他深知没有更好的选择。
如无意外,往后很长一段时间,他都要仰傅临江的鼻息过活了……
但事到如今,倾巢之下,换个角度想,他也许还算足够幸运,背靠傅氏集团的大树好乘凉,从此心无旁骛的只管技术,不要去触碰他并不熟悉营销和人际交道。
施然很快做好心理建设,从穷途末路到柳暗花明转得太快,他身上放轻松,嘴角扯开抹微笑,点头:“好的,老板。”
傅临江抬眸,倒是没否定他这句提前不知道多久的称呼,站起身,淡声说:“债务公司那边的人暂时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你可以在这间房里休息一下,最好换件衣服,再过几个小时去幼儿园把孩子接回家。”
“是许曼言要你帮我的吗?”
想来想去,关于傅临江为什么会出手,施然只想到这一个可能性。
傅临江目光里多了点让人看不懂的温度,声音平和:“不,她不知道我找你。我只是觉得你们公司产品不错,值得收购罢了。”
轻描淡写得好像在马路上随便走走,看看,就买下来一样。
这个理由显然对施然没有说服力。
动力机器人公司碍于资金投入,做的几款产品都是初阶的,比如给小孩子玩的有早教功能的机器熊,对于傅临江能有什么吸引力。
麻烦得到解决,背后原因他暂时不欲深究,低眉敛目赞道,“老板慧眼如炬。”
傅临江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他说的是真话。
若是那天,西米没有拿着那只突然坏掉的熊仔机器人玩具找过来,他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施然的确做了个好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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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许曼言下班回到家,看到客厅里的两小只变成一小只,边上还蹲着个大只的,就猜出来,晨晨大概率已经被施然接走了。
这意味着,事情暂时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决。
保姆刘阿姨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坐在一起的傅临江和西米,因为许曼言有言在先,不能随意放傅临江进来,压低声音替自己辩解:“许小姐,我没让他进来,是西米先跑过去开的门,他说找你有事。”
从医院回来后,刘阿姨已经越来越琢磨不透两人之间是什么关系了,说亲近吧,不准人家进自家家门,说敌视吧,两人好像还有商有量的,偶尔会一起散个步吃个饭什么的。
“我知道了。”
许曼言面上不辨喜怒,冲她点了点头。
西米和傅临江正在玩拯救企鹅敲冰块的游戏,西米目不转睛的,注意力全在傅临江即将敲下的冰块上,完全没注意到许曼言已经悄悄走到了身后。
傅临江眉眼稍抬,手上稍稍加重力气,哐啷一声,站在中间的企鹅落下冰台。
“这回是你输啦!”
西米笑得眉眼弯成月牙,伸手去捡落下的冰块,“再玩一次。”
傅临江笑着指向后面,提醒她:“妈妈回来了。”
手上紧捏着敲冰块的塑料破冰锤,西米反过头来,惊喜叫了声:“妈妈!”
许曼言爱怜地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妈妈也来。”
西米大有再来一局的架势。
傅临江主动将游戏道具又组装好,许曼言没拒绝,默认了一起玩游戏,两局过后,在两个大人刻意相让下,又都是西米取得了胜利,喜得她立马想把玩具装进小书包隔天带去幼儿园。
刘阿姨端了热腾腾的饭菜走进来,招呼着:“饭菜都做好了,西米,有你喜欢的糖醋排骨。”
“吃糖醋排骨咯!”
西米已经饿了,一阵小跑去洗手间洗手。
许曼言没有吩咐,餐桌上刘阿姨只摆了三个人的碗筷,少了孩子的欢声笑语,傅临江在房间里像是个多余的存在。
他自己倒是淡定得很,没半点尴尬神色。
许曼言瞅了瞅他,暗道傅临江脸皮倒是越来越有长进,厚了不少。
左右人已经在屋子里呆了这么久,不差最后一点时间,加上关于施然,许曼言还有事情想问他,于是随口吩咐刘阿姨:“加双碗筷。”
刘阿姨心领神会地去了厨房。
只有两个人,没什么好避讳的,许曼言问:“施然那边,你是不是找到他人了。”
傅临江实话实说:“我帮他把事情摆平,孩子他自然就接回家了,这样也不会对你和西米产生影响。”
——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
——不管是因为我,或者因为西米,去插手别人的生意。
许曼言略有迟疑,没有将心里的话说出口,转而礼貌而克制的道了声谢。
傅临江声音放柔,语气里带着期待和渴望:“既然我做了件好事,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我个请求?”
许曼言眉挑高。
不仅连脸皮越来越厚,还学会了得寸进尺?
她将凳子拉开,坐下,睨着眼看他:“说来听听。”
傅临江神色自若:“公司六一有员工福利,今年发的东西里有海洋公园的家庭套票。
“所以你是想给我,让我带西米一起去?”许曼言故意漏了他。
所谓的员工福利,还不是他这个老板怎么想就怎么办,指不定连去海洋公园的主意都是临时想出来的。
未能如愿以偿,傅临江抿了抿唇:“如果方便的话,我也可以一起。”
本以为还要多费唇舌,没想到许曼言这回干脆利落,浅浅扬笑:“那行吧。”
她记得当初答应过,带西米再去海洋公园玩一次,傅临江此举,也算歪打正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