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金香幼儿园。
真真老师给小朋友们发了做手工贴画的材料,简单的讲了下过程,然后拍拍手:“好的,刚才老师的话大家都听清楚了吗?
孩子们排排坐在长桌前,其中有几个点了点头。
“如果还有不懂的可以举手问老师。”
“老师,为什么叶子是绿色的。”
真真老师:“因为它里面有叶绿素。”
“那红色的叶子呢,难道里面有叶红素?”
“为什么太阳是热的,月亮却是冷的?”
“为什么天那么高,地却那么低?”
“老师,我今天中午可以不睡午觉吗?”
“老师,我不想贴做手工贴画,可以去操场上玩吗?”
………
场面渐渐失控,如果说一个小孩是十万个为什么,十个小孩就是百万个为什么。
真真老师面上维持亲切的微笑,实则已被拷问得简直想将手指插进头发乱抓。
——我让你们提的问题是有关手工贴纸的,为什么天马行空的什么问题都有,就是没人问有关于贴画的……
已经开始认真做手工的西米,在此时像个拯救世界的小天使:“老师,我分到的花花只有红色的,可不可以给我其它颜色?”
“好好好!”
只要乖乖做手工,想要啥颜色老师都给你!
真真老师忙不迭将剩余下来的海绵贴纸递过去让她自己挑。
“我也要,我要黄色的花花。”
“我要绿色的花花,还要多一点蝴蝶。”
……
小朋友们叽叽喳喳地伸出小手,在装满贴纸的塑料篮子里翻翻找找。
手工课终于回到了正轨,真真老师松了口气,绕着桌子看每个小朋友作品完成情况。
她将双手背在身后,边走边说:“我们今天上的课有关于春天。春天是百花盛开的季节,大家可以用贴纸,画笔,去描绘自己眼里的春天,并且把它送给自己的爸爸妈妈或者其它家人,在送的时候,还可以告诉她们,你很爱她。”
望着正好走过来的真真老师,西米显得比平日里安静许多,“老师,爱是什么?”
真真老师玩下身,笑眯眯地看着她说:“爱就是你喜欢一个人,想对她好,和她呆在一起,把自己的东西分享给她啊!”
“西米,爱你!”
坐在边上的晨晨抬头,冲西米比了个心。
“那恨呢,是不是就是不喜欢?”西米又问。
真真老师心想,为什么我当个幼儿园老师,要回答这么艰难的问题。
她看着西米亮晶晶的眼睛,不想在学生面前表现得回答不出来,于是慢吞吞说,“恨……也不纯粹是不喜欢,可能就是爱的反义词吧……”
“老师,什么是反义词?”
“老师,有没有正义词?”
“老师,有没有假义词?
“我想要花义词!!!”
………
三四岁的小孩,真是不同一般的活泼!
望着吵吵嚷嚷的孩子们,真真老师面带微笑。
西米很快完成好贴纸画。
她自小受妈妈和姥姥的影响,对色彩、构图的把握远超一般小朋友,不用任何人指点帮忙,这幅画的完成度就相当高。
老师说可以送给爸爸妈妈或者其它家人,她该送给谁呢?
毫无疑问是妈妈。
几乎每次幼儿园做的小手工拿回家,她都第一时间送给妈妈,妈妈可喜欢西米送的小礼物了,收到时都会露出笑容。
有时候捡到好看的叶子,摘到漂亮的野花,她也会拿回家和妈妈分享。
原来这就是爱!
西米爱妈妈,所以想和妈妈呆在一起,送给妈妈礼物,和妈妈分享觉得好看的花花和叶子。
原来妈妈不爱爸爸了。
妈妈明显不想和爸爸呆在一起,连杯水都没给爸爸喝过,看到爸爸就生气。
西米想来想去,得出个结论。
妈妈,恨爸爸?
夜晚,十点。
许曼言如往常一样,带着西米来到她自己的卧室,读了两本故事书,在她额头上轻轻落下亲吻。
“晚安,宝贝,你该睡觉了。”
“妈妈。”
西米抱着被子睁大眼,看模样毫无睡意,依然清醒得很,“你恨爸爸吗?”
许曼言愣住几秒。
她没有回答,而是转而重新在床边坐下,面带微笑,故作轻松问:“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昨天傅临江才提起过玫瑰园,她不由得起疑心,是他对西米说了什么。
可……来到c城之后,她应该没有露出任何蛛丝马迹。
西米一脸天真地问:“因为老师说,恨是爱的反义词,妈妈不和爸爸在一起了,肯定不爱爸爸了,所以是因为恨吗?”
童言童语,似是而非,在毫无逻辑里又有那么些逻辑。
许曼言一时语塞。
她向来觉得,孩子远比大人想象得要聪明,所以对待西米提出的问题,平时一般都认真回答,不会不假思索的随意糊弄过去。
但有些情况,真较真,就有些为难了。
看着西米温润的眼睛,许曼言在脑子里权衡轻重利弊,轻声回答,“西米,等你长大了你就会明白,这个世界不是非黑即白,非错即对的,不爱了不一定会恨,也可能就是纯粹没有感觉了。”
像是为了确定以及肯定自己的话,许曼言静了几秒,又点了点头。
“是的,就是没有感觉了。”
最难过的时候,脑子里想的全是怎么才能摆脱深渊一般的境况,对着傅临江哭闹,冷战,以死相逼要离婚,那时候可能是恨着的。
但时过境迁,有了西米后,每天照顾她,看着她慢慢学会了翻身、坐立、走路、说话……感受生命成长的神奇,每天沉迷于她的可可爱爱无法自拔,渐渐的,连傅临江这个名字都很少想起了。
那些本来因爱而生的恨,在心田里再也没有了生长的土壤,渐渐变得麻木,淡然,到几乎没有了痕迹。
她甚至能很理智的,在偶尔回忆起当年那些时光时,除了自己的感受,还能捕捉到细微末节里傅临江的创痛和坚持。
终于看清楚了他,也看清楚了自己。
许曼言认为这样才是对的,不管爱或者恨,都要费力气,若不是为了打脸值,她压根不想在傅临江身上再多费一丝一毫的力气。
西米懵懵懂懂地点头,也不知道真的听明白了没有,终于乖巧地闭上了眼睛。
“西米要睡觉了,爱你,妈妈。”
“晚安,妈妈也爱你。”
—————
亲子鉴定的事情,傅临江吩咐吕照去联系相关机构。
话一出,差点吓掉吕照下巴,直接当机了:“傅董,您这是,这是……”
饶是比一般人了解内情,事情的转折依然让他大吃一惊,不相信自家老板会无的放矢,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差不多确定了。”
与他的激动相比,傅临江显得相对平和,面上一如既往的清冷内敛,只有眼底的阴影,泄露他其实并不如表现的那么淡定,反而整晚翻来覆去,心绪难平。
如果西米是他的女儿,那么在他和许曼言之间,就有着条天然割不断的纽带,不管她承认也好,不承认也好,他和她没有结束。
一直,一直,都没有结束。
吕照连忙去忙,找到有资质的机构。那边反馈,如果只做个人隐私亲子鉴定,不用司法鉴定,流程相当简单,只要将取样送去就可,如果顺利的话,走加急甚至当天就能出结果。
傅临江将昨天西米喝过东西的纸杯,和自己口腔取样的棉签分别封存在干净的保鲜袋里交给他。
末了,吩咐:“无论结果如何,这件事情保密。”
难道这孩子的身份,暂时不想公开?
摸不透他的心思,吕照习惯性地点头,匆匆离开公司将东西送了过去。
………
加急鉴定出来的结果,被封存在信封里送来。
吕照拿来后,傅临江放在手边,继续开完了下午的工作会议,直到带回家,完全处于私人空间时才打开。
猜想是一回事,被验证又是另外一回事。
当看到最后鉴定结果那一行字——生物学父亲的相对机会为9999时,傅临江重重吸了一口气。
感觉奇异而复杂。
酸,甜,涩,苦,五味杂陈。
想哭,又想笑。
他捂住眼眶,仰着头斜倚在沙发上,肩膀微微颤动。
梦一样的真实,发生了。
【五年前发生过什么,我知道了。】
编辑了一条消息,手机放在手边,过了两小时,才终于心一横眼一闭,发了出去。
理智告诉他,徐徐图之,小心为上。
许曼言当年能误会他别有用心才找她结婚,现在就有可能误会他因为西米才想复合。
但人有时候,就是不想理智,若全凭理智来安排,那他的人生从一开始就不会有许曼言这个意外。
在感情上,他就像个赌徒。
不想虚虚实实的尔虞我诈,不想一轮又一轮地投下筹码,看着对方的反应评估得失。
在许曼言身上,他愿意投出全部筹码。
明牌,梭/哈。
………
夜已深。
许曼言收到消息,看过后,脑子里全是问号。
五年前?
没头没尾的,傅临江你明白了什么?
若是寻常日子,但凡傅临江发来的消息,她大概率选择直接删除不予理会。
但是这句话,又加上昨日提到玫瑰园,许曼言就是再乐观的认为,自己回c城表现得无懈可击,也不由得往傅临江知道西米和他生物学上的父女关系上想。
心虚之下,发了个问号过去。
傅临江的消息马上回过来。
【曼曼,明天详谈,时间由你定,地点在你家和我家或者外面都可以。】
许曼言看着手机屏幕,了无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