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望着她,眼神令她惊惧。
“笙箫。”
陌笙箫心里一紧,“嗯?”
“阿元死了。”
她大惊失色,隐约知道来过几次皇裔印象的男人叫阿元。“怎么会这样?”
“是昨晚在城北大学城出的事。”
陌笙箫见过阿元,他还很年轻,来不及惋惜,她脑中蓦地一道惊雷划过,“大学城?”那不就是湘思看见凶案的地方,“我姐昨天也差点出事,她说她亲眼看见两个人死在她面前,会不会……”
“对。”
“究竟是怎么出的事?”
聿尊右手落在餐桌上,食指毫无节奏地敲打,他睇着笙箫的脸,“本来是次隐秘的行动,不过有人告密,阿元身后中枪,就算想抢救也来不及。”
陌笙箫对于他的世界,向来不去深问。
“笙箫,你说那个告密者,她该不该死?”聿尊放下搭起的一条腿,他倾过身,深邃不见底的双眸逼视着她。
陌笙箫被他望的全身战栗,仿佛置身于无底的冰洞内,“我不懂这些。”
“你就告诉我,她该不该死?”聿尊语气轻柔,却毫无人情味,笙箫字斟句酌,一不小心,就会有种掉进深渊爬不出来的错觉,“也许,可以诉诸法律。”
男人不可抑止地笑出声来,他胸腔起伏,眼里的温度却越来越冷,“法律?如果法律制裁不了,我能弄死她吗?”
“尊。”陌笙箫握住男人放在餐桌上的双手,“你别这样说话,我好怕。”
她过了大半年的平静日子,不想从聿尊嘴里听到这种玩忽人命的残忍事实,男人抽回手起身,“换件衣服,我带你去个地方。”
陌笙箫坐在副驾驶座上,她想不到聿尊带她来的地方,竟会是殡仪馆。
他的车并没有开进去,而是靠近马路停靠,聿尊解开安全带,“下车。”
笙箫跟在他身后,门口有人将一束雏菊递给她,灵堂内聚满了人,几名年轻男子见他们进来,欲要愤然上前,却被聿尊一个眼神拦住,他和笙箫将雏菊放在阿元的棺材边上。
那些人已经查出了湘思和陌笙箫的关系,若不是聿尊拦着,这会陌湘思恐怕凶多吉少。
笙箫站在灵堂内,反复播放的哀乐令人心情沉重难愈,阿元的妻子扑在棺木上声嘶力竭地恸哭,一双儿女抱住她的腿,“妈妈,爸爸在哪?我要找爸爸……”
小儿子才蹒跚学步,“爸爸,爸爸睡睡……”
孩子的心里并没有死的概念,他就看见自己的爸爸躺在棺材里,只当是睡着了。
聿尊深有感触,垂在身侧的手紧握起,陌笙箫眼眶泛红,忍不住鼻子酸涩,哭了出来。
她不经意望向周边的人群,却见一双双眼睛正充满仇视地死盯住她,那副样子,活像要将她生吞活剥。
“爵少来了……”
人群中,有人喊了句。
南夜爵只身前来,左耳的钻石耳钉发出诡谲的冰蓝,他走到聿尊身侧站定,脸部神情难测。
“聿少,有句话我们不得不说。”围在边上的一名男子大着胆子上前,“我们平日里都跟着元哥,如今他走了,不能让他死的不明不白。”
“对,聿少,这个仇一定要报。”
聿尊狭长的凤眸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被蒙入鼓里的陌笙箫身上。
“害了元哥的人不能放过,但告密的同样也得偿命,要不是那个电话,元哥不会遭人暗算……”
周边的氛围陷入紧张,陌笙箫不由将左手放进聿尊掌心内,她从未见过这种场面,一旦失控,也绝不是她能承受的了得。
“聿少请放心,电话是陌湘思打出去的,我们绝不会牵扯到别人身上……”
“对……”
“给我闭嘴!”聿尊厉喝,拉起怔在原地的笙箫转身,“爵,这件事我自己会处理。”
南夜爵点了点头,走向阿元的棺木。
陌笙箫两腿僵硬地跟在聿尊身后,像是个牵线木偶般完全丧失判断和行动的能力,聿尊将她塞进车内,豪华的跑车空间狭仄,能清晰听闻笙箫的喘息声。
“他们说什么?怎么会扯到我姐的身上?”她左手用力掐住男人的手臂。
见他不语,陌笙箫嗓音拔高,“你说话啊!”
“阿元身边落下的手机,查出来是你姐姐的,而且据通话记录显示,那个报信的电话就是从她手机打出去的。”
笙箫难以置信地摇着头,她双手按住聿尊的手腕,“不可能的,你想啊,我姐姐都不认识阿元,怎么可能会给人报信?他们无冤无仇,她没有那么做的理由,尊,肯定不可能的,这里面是不是有误会?”陌笙箫不顾一切想让他相信自己的话,“不会的……”
“怎么不可能?”聿尊侧过头去,“当初你姐姐说她被徐谦强暴,你也说她身上的伤不可能是她自己弄出来的,结果呢?”
“那是之前,她现在不一样了……”
“你如何知道她是真的变了,还是又一次的伪装?”
“尊,你相信我,姐姐这些日子的变化我都看在眼里,她先前只是埋怨过多……”
聿尊将她握住他手腕的双手拉开,陌笙箫心情如焚,“你想怎样对她?”
男人并未开口,径自发动引擎。
笙箫从方才那些人的反应中就能看出这次事态严重,她双眼通红,手伸过去挽住聿尊的胳膊,“尊,你帮帮我,我只有姐姐一个亲人了,她不能出事。”
“那阿元活该白死吗?”聿尊踩住刹车,剧烈的冲击力使得陌笙箫撞向旁边的车窗,她并未来得及系上安全带,脑袋砰地撞出一个肿块,“你方才听见那两个孩子的哭声了吗?”
陌笙箫颤抖着双肩,哭出声来。
这下,她要怎么办?
换做别人,聿尊或许能网开一面,可是,阿元不行。他跟着南夜爵出生入死,不止是一个手下那么简单,更多的则是兄弟情。就算他能收手,南夜爵势必也不会放过陌湘思,而且,手段只能比他更毒辣。
“尊,你听我说,事情也许不是你们想的那样,那手机是我姐的,可并不代表电话就是她打的……”
聿尊凉薄的双唇紧抿,外面的阳光和煦温暖,却被隔在一层挡风玻璃外面,照不暖这两颗顿生间隙的心。
“尊,你帮我这一次好吗?只要这一次,我发誓……”
聿尊重新发动车子,回皇裔印象的路上都没有再开口。
男人开门进去,陌笙箫紧跟其后,她拉住聿尊的衣袖,“尊,你救救我姐,救救她……”
男人挥开手,笙箫见状,在转角处追上聿尊,“只有这一次好吗?”
她苦苦哀求,追着聿尊进了卧室,他躺到床上,陌笙箫跟着躺在他身侧,“尊,你答应我,你和我说句话。”
只有他点下这个头,她才能落定心思。
聿尊双目紧闭,没有作答。
笙箫在他耳边不住哀求,许久不见他开口,陌笙箫只当他睡着了,加上昨晚没有睡好,她躺在床上,渐渐眯起双眼。
笙箫做了个梦。
梦里面,陌湘思全身是血躺在她身边,眼睛还未来得及闭上。
“啊……”笙箫惊醒,看清楚是在皇裔印象后,这才缓口气,她手下意识摸向身侧,却摸了个空。
“尊?”她坐在床上轻唤,见无人应答,她忙掀开被子站起来,阳台和浴室都不见男人的身影,陌笙箫心底一沉,穿着拖鞋踉跄下楼。
“笙箫,睡醒了?”何姨从她卧室内出来。
“何姨,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刚不久,我看湘思睡醒了,就赶紧回来。”
“你看见聿尊了吗?”陌笙箫神色紧张问道。
“噢,聿少啊,刚出门,他还让我不要吵醒你。”
陌笙箫拿起车钥匙赶忙出门,她双手紧张地握拢方向盘,车速从未如此快过,她连连闯过红灯,还未到湘思楼底下,远远就看见聿尊的车停在那。
笙箫推开车门,上气不接下气冲进去。
聿尊有湘思那的钥匙,陌笙箫走到跟前,见门隙开一道缝并未关起,里面隐约有哭声传出来。
她推开门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坐在地上的陌湘思,聿尊果然在,他右手持枪,正对湘思。
陌笙箫想也不想地扑过去,身子撞在男人手臂上。
“砰……”
一枪打偏,客厅内的台灯炸的四分五裂。
陌笙箫双腿瘫软,全身被汗水浸湿,她蜷在地上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她难以想象,要是她晚来一步……
湘思双手抱住膝盖,长发遮住整张脸。
笙箫抱住男人的腿,“不要……”
“笙箫,你让开。”
陌笙箫站起身,用身体挡在湘思跟前,“姐,昨晚究竟出了什么事?你告诉他,你和这件事没有关系……”
“不是我害死他的,真的不是我,当时那人威胁我,让我拿出手机,电话也不是我打的,呜呜……是他打的。”湘思害怕地紧紧缩在笙箫身后,她只要闭上眼,阿元躺在她身边,眼睛还未闭上的模样就会清晰地呈现在她脑子里,挥之不去。
“尊,你听到了吗?我姐姐当时并没有给人报信。”
“现在人都死了,谁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还是假。”
“我信,我姐不会再骗我的。”陌笙箫回到聿尊身前,她双手紧握住男人持枪的右手。
聿尊手一挥,将她推开。
陌湘思尖叫连连,“笙箫,救我,我不想死,我真的没有打那个电话,放过我吧……”
陌笙箫挡在聿尊跟前,她双手张开,“你要想杀她,就连我一块杀了吧。”
“你威胁我?”男人挑眉。
“我的命是我姐姐给的,聿尊,你就放过她一次吧,好吗?我们像之前那样好好地在一起,我不想破坏这份平静,尊,我求求你还不行吗?”笙箫急的眼泪直流,两手掐住聿尊的手不放。
“我不想骗你。”聿尊睨着陌笙箫的双眼,他摇了摇头,“这次她闯的祸,我也帮不了她。”
笙箫难以置信地紧盯住他,“我不信,难道她被威胁了也有错吗?就算有错,你就非要用这种方式解决吗?”
“没用的,即便我相信这个电话不是她打的,但阿元的死同她也脱不了干系,笙箫,就算我不动手,她的下场会更惨。”
“不!”陌笙箫无论如何接受不了,“她……”笙箫指了指身后的陌湘思,“我姐要是不在了,我要怎么办?”她跪下去抱住聿尊的腿,“我求你,帮帮我吧,尊,你说过我是你老婆,我要什么你都会答应,都会给我的,我现在就要姐姐没事,你答应我好不好?”
陌笙箫恸哭,“我姐要是死在你手里了,那你要我怎么办,要我怎么办?”
聿尊冷下脸,“笙箫,你让我放过她,那死了的人,谁去向他交代?”
陌笙箫怔住,一个劲掐住他的手腕。
男人烦躁的将笙箫挥开,她摔倒在地,却很快起身后又挡在聿尊身前。
“陌笙箫,你烦不烦?”
“我只求你,放过我姐姐。”笙箫始终重复着一个意思。
聿尊下巴轻扬,“你跟我说过,这种事应该诉诸于法律对么?”
陌笙箫眼里闪过希冀,“你答应放过我姐姐了吗?”她相信这件事真的同湘思毫无关系,如果按照正常渠道走的话,陌湘思定然不会有事。
聿尊将手里的枪收起,转身走出屋子。
笙箫紧绷起的神经随着合上的门而松弛下去,陌湘思连滚带爬从身后抱住笙箫,“笙箫,谢谢你,我好怕,你别走……”
“姐,我不走。”陌笙箫将湘思拉起身,“你仔细告诉我,昨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笙箫一直在陌湘思那待到晚上,她打了电话给何姨,回到家时已近8点。
陌笙箫晚饭都没吃便上了楼,房间内没有开灯,她摸黑走进去,隐约能听见男人的喘息声,笙箫将床头的壁灯打开,果然见聿尊正阖起眸子坐在沙发上。
他整个人沉浸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壁灯折射出的灯光照不进去。
陌笙箫轻步来到他身侧,她也是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坐在他身边。
笙箫相信湘思,她认为,聿尊只要开一句口,这件事就能解决,陌湘思如今吓得精神崩溃,足以说明她当时是无意中闯进这场凶案中去的。
她挨近他靠着,很快就有了倦意。
陌笙箫右手拽住聿尊的衣角,生怕他和白天一样,悄无声息般走了。
男人坐了许久,顿觉肩膀上一重,扭过头望去,陌笙箫已经睡着了。
他想抱她起来,衣服却被她死死拽住,聿尊只得将她的手扯开,“笙箫,你松松,我抱你床上去睡。”
“尊,你别走。”
男人薄唇紧抿,“我不走。”
陌笙箫寸步不离聿尊,可他知道,这样是于事无补的,阿元的事触动很大,他答应过给南夜爵一个交代,而如今最安全的方法,只有一个。
苏年当时的案子要想查清楚并不难,聿尊相信整件事要瞒过去,不可能连一个缺口都没有留下。
这几天聿尊都呆在皇裔印象没有出门,笙箫没敢多问,但隐隐悬起的心总算在落下去,她心想,这样是不是就说明他肯帮她,姐姐不会有事了?
很快,苏年坠楼的真相就被挖了出来。
事有凑巧,也正是验证了那句老话,不是不报,只是时辰未到。
监kong是在另一幢大楼的顶层拍摄到的,画面清晰,被交到聿尊手里时,陌笙箫还在楼上没有下来。
聿尊坐在沙发上,右手将遥控器打开。
画面上,苏年靠近护栏正在打电话,陌湘思推着轮椅过去时,苏年显然是看见了,不过并未当回事,扭过头继续在通话。
而画面上,紧接着的一幕令聿尊忍不住惊诧。
湘思竟然是在双手撑起来后,将苏年给推下的楼。
聿尊食指在沙发上轻弹,原来,她的脚那时候就能站起来了。可陌湘思却一再瞒着,甚至让自己的亲妹妹去给她顶罪。
这样的人,她说的话凭什么去相信?
“尊,你在看什么?”陌笙箫正从楼上下来,未见其人,已先闻其声。
聿尊忙调台,笙箫来到客厅时,电视上正播放新闻。
她挨着聿尊身侧坐下来,小脸上是睡醒后的恬静,陌笙箫并不知道男人心里的打算,她眼角拉开,神情有些慵懒,“我待会想去我姐姐那一趟。”
“笙箫。”聿尊睨向她,“这几天,你别去了,我会让何姨在那照顾,尽量避免有人跟着你。”
陌笙箫忙点了点头,眼里的雀跃分明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