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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生辰(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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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府夜深寂静,小冬提着裙子快步行走。

  她拿着小姐的令牌去找娘,娘见了她,高兴极了,但听说她是从小姐房里跑出来的,又露出担忧神色,责备她太孩子气,坏了规矩。

  娘说,因为年纪大,她在绣房活计不重。而且领头的婆子知道她的情况,每五日给她放一天假,并配发令牌。以后她可以常过来找小冬,就不用母女分离了。

  娘借用厨房给她煮了寿面,两人吃完了,说了一会儿话,娘就催她快回小姐房里。小冬赖着娘的怀抱不走。娘还是心疼她,便抱着她睡下。这样和娘在一块儿呆了两天,倒是幸福,但小冬开始逐渐思念起小姐来。想到小姐孤零零的一人在闺房里,烛光下,她的眼神那么孤单,小冬心里不是滋味。

  这日,小冬四更天就睁眼了。她把准备的生辰礼物留在了娘的床铺上,帮娘盖好被子,便一骨碌起身,决定摸黑回了。

  小姐不叫她半夜回来,但她还是决定轻手轻脚地回来,这样徐千屿一睁眼就能见到她。

  但等她回到小姐闺房里时,发现屋里冷寂寂的,好像有些太静了。

  她战战兢兢地等了好久,鼓起勇气掀开床帐,大吃一惊:床铺是空的,小姐真的不在房里。

  这么晚了,小姐去哪儿了?

  难道睡在别处?但为什么床铺要摆成这样凌乱的样子,还放了帘,好像人在里面一样。

  难道是出去如厕了?但又为什么迟迟不归呢。

  小冬在床边地走来走去,忽然看见黑暗里面,那送风水车早就蒸干了水,停住不转了,更是骇然:

  小姐怕热,这送风水车是常要丫鬟添水的,午夜添一次,能转动一宿。那便是在午夜之前,房里便没有一个人了。

  “小姐……”外头大魔肆虐,小冬越想越慌张,转身便出门去,想去知会观娘,弄清怎么回事。哪怕搞错了骂她一顿,也好叫她心安。

  小冬裙角匆匆扫过门槛,门边黑影一闪,正是那狐狸跳到了门后隐蔽处,龇牙咧嘴地看着小冬的背影。

  徐千屿闺房的人是它调走的,之后它便一直看守在这里,防止小姐失踪叫人发现。方才它打个盹儿的功夫,竟叫小冬进到了闺房。

  四更天了,小姐未归,估摸是凶多吉少。但毕竟尚未天亮,一切还有余地。万一惊动府上人,以观娘和水如山的性子,恐会立刻快马出城去寻。

  若是真不凑巧从那魔物口中夺走了人,那魔物发起怒来,它和三娘可就都完蛋了!

  狐狸眼看小冬连跑带走的背影,用爪子捡起几颗石子儿,飞快地在地上摆成一道迷魂阵法,随后一拍,大喊一声“去”。

  小冬傻眼了。

  她记得方才自己分明是出了院门,怎么一眨眼,又站在了院中。

  小冬揉了揉眼睛,继续往前走,随即她慌乱地发觉这水府的格局变了:犹如一个四四方方的天井,将她围起来。往东走,往西走,往北走,无论她往哪里的院门走,穿过了门,都会回到原地。

  这四面宅邸静静的,夜里看来,影影绰绰,有点鬼气森森的味道。

  “小姐……”小冬登时发出了一声细弱的哭腔,整个人吓得手足无措。水府夜里一直有人值守,她方才回来时候,还有人查看她的令牌呢。现在怎么会一个人都没了?

  随即,她提裙朝随便一个房子走去,拍门大喊:“有人吗?”

  那阁子里面是黑的,竟无人回应。

  小冬又跑向另一个房子:“有人吗?小姐不见了!”

  拍了半晌,也是一片死寂。

  小冬慌了神,带着哭腔一个个宅邸拍过去:“救命啊,救命啊!有人吗!”

  也不知这样胡乱拍过几间,忽而便有一间阁子,从里面亮起了光,随后传来了梨花木凳擦地的声音。脚步声由远及近,仿佛有人拖着步子走到了门口。

  半晌,门内传来了一个甜而柔和,却十分陌生的女声,静静道:“你在喊什么?”

  终于见了活人,小冬喜极而泣,忙道,“奴婢是小姐房内的丫鬟小冬,小姐,小姐好像不见了!”

  “小姐?”那女人语气缓缓的,带着疑问,“你叫我。我一直在这儿啊。”

  小冬一怔。她刚来府上不久,又大多待在小姐房里,不能确定是否有其他的小姐。但她肯定,这不是徐千屿的声音。

  那屋里的女子又道:“你刚才说,你是在寻小姐吗?”

  “是啊!”

  “我在这儿啊。”那女人急切地说,“你是仙君派来的人,要来接我。”

  “奴婢不晓得仙、仙君……”小冬的眼睛睁大,有些迷糊了。

  但那女人却急切起来,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仿佛在匆忙地收拾东西:“小冬,快点帮我把门打开,让我出来。”

  “我……”小冬拽了拽门,忽见得门外有一把锁,随着她的举动晃荡,“这门是锁着的,打不开。”

  “我晓得。”那女人忽而变得镇定,那声音循循善诱,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钥匙就在右边第三个花盆

  小冬掀开花盆,果真看到一把钥匙,拿来在那大锁上一转,抖着手把锁卸下来。

  “我还要令牌。”门内人说。

  “啊?”

  “快点啊。”那女声催促道,“把我的金箔令牌给我从门缝塞进来,我出来,帮你找小姐。”

  小冬求告无门,慌乱之下,只能指望这夫人帮她,便含着眼泪把手里的金箔令牌从门缝塞了进去。

  然而还没等到这扇门打开,狐狸这边石子“咔嚓咔嚓”碎成了粉末。它到底修为不够,迷魂阵维持不了多久便失效了。小冬感觉自己面前景象忽而扭转蜷曲,像隔着火上烟雾看去,像在做梦一样。

  她呆呆地仰头看着,待烟雾卷到了她脸上,她承不住这力量,终于昏倒在了地上。狐狸追过来,见小冬跑了西厢房这边,警觉地四面瞅瞅,拖着小冬的脚踝,将她拖走了。

  小冬醒来时候,晨光熹微。

  她反手一摸,发觉自己躺在徐千屿闺房,自己那张小床上。

  她急忙翻身而下,踉跄几步,掀开小姐的帘子查看。

  帐子里面,徐千屿正好好地背对她睡在床上,睡得很熟,以至于她掀开帐子,她都没有惊醒。

  “小姐……”小冬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肩。

  “真吵。”徐千屿拧起眉,胡乱拍开她的手,睫毛颤动,眼睛都没睁开,便又昏睡了。

  昨儿天快亮了她才甩脱王夫人,回来躺下,她快困死了。

  小冬松了口气,放下帘子,却握着被拍痛的手笑了。她确定自己昨夜应该是做了个极为可怕的梦,梦到小姐不见了。她还梦到自己半夜去叫人,结果走不出院子,四面房子都变成了一个样。

  她忽而想到什么,摸摸自己腰间,不禁茫然。

  小姐给她的金箔令牌,却是真的不在身上,不知道掉在了何处。

  徐千屿这一觉睡到了中午。

  她是叫鞭炮声惊醒的。那炮声如雷炸响,喜气洋洋,持续时间极长,她烦闷地捂着耳朵,然后把被子蒙在头上,最后还是被强行叫醒了。

  她叫小冬去院里叫人,把放炮的人捉住打一顿。

  小冬俯身在她床边,为难地告诉她,打不成,因为是城外在放炮。

  清晨一位姓徐的仙君,宣布肃清了城中大魔。

  南陵城现下解禁了。

  故而全城都在放鞭炮、游街,庆祝一段时间的安宁。

  “姓徐的仙君。”后来,待徐千屿清醒了,坐在妆台前一面梳头,一面喃喃。

  徐,徐见素,二师兄,黑红二色的凌波剑……

  就这么巧吗?

  又思及那庙中妖魔,白陶泥,还有王夫人诉说“叫花鸡”,徐千屿开始跟那野鬼搭话:“喂,你真是野鬼吗?”

  系统已默了有十余日,这一刻,它悲愤的声音顿时如滔滔江水冲垮了堤坝:“你说呢!!我不是跟你讲了吗?不是讲好几遍了吗?徐千屿,你为什么不信?啊?”

  “你不信我,却信那狐狸,我真的不明白!你知不知道,你差点被她做成妖魔的小甜点了?啊?”

  “我是可云,我要发疯jpg,啊啊啊啊!”

  徐千屿皱着眉聆听,很是嫌弃的模样,半晌,她的唇瓣冷冷一动:“原来你叫可云啊。”

  系统:“我……”

  它死了算了。

  至于水府后院那只狐狸精,见小姐全须全尾地回来,惊骇不已,又闻恰好有修士路过南陵,荡平妖魔,不由又喜又忧。喜的是,那魔物再也威胁不了它这脉狐族了;忧的是,这桩事若是叫小姐知道了实情,它就惨了。

  故而,自徐千屿一回来,这狐狸对她俯首帖耳,极尽谄媚,只说三娘感激不已,只是忽然受伤,等养好了便立刻来给小姐驱鬼。徐千屿也如往常一般,给予些小小的金银赏赐。但狐族到底敏锐,它还是隐隐有些不安,感觉小姐看它的眼神,仿佛带着些微冷意。

  它觉得自己最好还是收拾包袱细软,趁早离开水家为妙,但却不舍立刻动身,因为过两日便是小姐的生辰。每年徐千屿生辰都有丰厚赏赐,它贪恋那些金银,还想在小姐身上捞最后一笔。

  徐千屿的生辰将至,水家上下也热热闹闹装点起来。

  年年都在城中大办,这次在府里过生,人人都很重视。府上也在试炮,噼里啪啦的,将徐千屿吵得心烦意乱,以至于小冬忧愁着脸跟她说金箔令牌丢了,她摆摆手说没事,不就是一个令牌,回头叫观娘留意,若是谁捡到了,叫他们立刻交上来。

  花厅里,观娘悄悄问水如山,给徐千屿准备了什么生辰礼物。

  无论她怎么问,水如山都但笑不语,只摇摇头,意思是保密不说。

  观娘道:“唉,老爷,您就告诉了我吧。什么好玩意儿,也叫我观瞻观瞻。”

  她哀求半晌,水如山终于没忍住:“我见千屿对生意还是有点兴趣。不如把南边那两个商铺送给她,叫她顽去,赔了算我的;赚了算她的。”

  观娘转念一想,脸色变了:“那两铺子一个是卖首饰,一个是卖衣料子兼裁衣的。”

  “是啊。”水如山道,“她不就喜欢这些。”

  “不行,你换一个吧老爷!”观娘顿时哀嚎,“我也是准备了珠花和新裙子,你看这不是撞上了。”

  她挑了好几个月才精心挑得一件裙子,哪成想水如山直接送一个衣料铺子。

  水如山听得原因,笑得差点呛水,任观娘拉扯,摆摆手坚决道:“不换。要换你自己换去。”

  这时徐千屿睡醒进来,二人双双敛了笑容,正色起来,只是水如山还淡然擦着溅到嘴边的茶水。

  吃午饭的时候倒是十分安静悠闲。

  观娘言说起来:“现在解禁了,这路上,嫁娶的和夫妻骂仗的一样多,连王长史家也鸡飞狗跳。可见封禁这段日子,夫妻整日待在一块,再好的感情也待得相看两厌了。”

  水如山奇了:“你还知道官家的事。”

  “咱们附近不就这一个要紧的官,不看他看谁。”观娘道,“也不是我探听的,还不是小厨房的梁厨娘成日里宣扬,想不听都不成。”

  徐千屿忽而插话道:“为什么闹?”

  两人都惊讶地看她。

  观娘笑道,“都是些鸡零狗碎,小姐不必知道。”

  “想要我不问,那你别提啊。”徐千屿扬起下巴,“快讲。”

  观娘一笑,宠溺地“是”了一声,才道,“这不是王夫人瞒着王长史带府上人,深夜出门去白露寺上香吗。那时王长史昏着,等醒了知道,大为光火,要责罚他夫人。”

  水如山道:“危险期间出门,确实应该知会家主一声。不过这王长史何必发火,人家还不是一片好心为了他。”

  观娘冷冷道:“王夫人出身寒微,几年前才从乡下接出来,太拿不出手,怕不得王长史喜欢,他早想换了人罢。谁知道这理由是真是假,说不定是借题发挥。”

  徐千屿忽而一惊,才觉察手里的筷子断成了四截,只得悄悄抖在了帕子里藏好,站起来又拿了一双。

  自从泡了那个山上的池子,她身上这股力量更充裕了。稍微心情不好,便是摸什么坏什么,不能吓到外祖父和观娘。

  徐千屿听得王夫人原来是为丈夫祈福才冒险上山,心里很不爽。她想起那极为安静的白裳夫人,这一路惊险,遭了魔不说,还在庙里差点被人轻薄。那王长史什么也不知道,却还想着换新人。

  她心烦意乱,忽而觉得王夫人好可怜,又觉得,得叫人去打一顿那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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