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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六四章夜来幽梦忽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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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呵斥的旨意迟迟不来,云初就没办法闭门思过,继续老老实实的在万年县县衙上班,下班。

  云初上班的时候,长安城里啥事都不会出,就连大城市里很容易出现的风化案子都很少。

  所以,长安城就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安静模样。

  在长安,官职比云初大的有很多,爵位比云初高的人也大有人在,就算是云初看重的军中勋爵,只要躲在骊山里的程咬金跟苏定方不死,云初还远不能称之为军中第一人。

  这些人被云初手握的便宜行事之权压制了十年之久,在这道枷锁即将被取消的时候,他们都很有耐心的静静的等待着。

  在长安经济快速发展的十余年时间里,长安百姓是这一波经济红利的最大受益者。

  一部分好处来自于技术创造,一部分好处来自于市场开拓,当然,最大的一股子红利是云初从长安高等人士嘴里夺过来硬塞给百姓的。

  云初有便宜行事之权的时候,他们只能忍着,且必须给云初露出笑脸,坚定的支持云初的每一项决定。

  如果云初没有了这道权柄,他不过是一个手段强硬,武功高强,功勋卓着的名臣而已。

  长安屹立渭水边,秦岭旁,关中平原上已经很多很多年了,在这片大地上,被弄死的手段强硬的名臣能埋好几亩地的。

  武功高强之辈,在长安根本就不值得一提,不过一介匹夫而已。

  至于功勋卓着什么的,关中最擅长的就是埋葬这些人。

  不信?你在关中随便挖一个坑,说不定就能从里面挖出一具筋骨依旧铮铮作响的尸骨。

  生前功勋卓着,死后,还不是任人评说?

  杀掉云初这种事情他们目前还做不到,不过,这些人也没有杀死云初的想法,只要把云初这头老虎最具攻击力的爪子给拔掉,这只大虫不过是大伙餐桌上的一道壮阳美食罢了。

  “旧有的勋贵大地主们跟新产生资产阶层必定会有一场生死鏖战的,一旦我的权柄被拿走,首先倒霉的就是新生的资产阶层。

  没有我的保护,他们没有资格享受长安发展的红利,没有我的支持,他们刚刚获得的财富也将会被那些老旧贵族们统统拿走。

  这种事情迟早会发生,而且一定会发生,这将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战斗,除非一方彻底死亡,否则,战斗不会停歇。”

  这么深刻的道理,云初自然不会跟武三思跟武承嗣兄弟讲,他是说给云瑾跟温欢的。

  “如此说来,阿耶这一次主动犯错,其实就是想检验一下被我们扶持起来的这批人的战斗力?”

  云瑾拿起炉子上的铜壶,给父亲的茶杯续满水之后,轻声道。

  云初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而是继续道:“老旧勋贵,门阀,大地主们依旧拥有长安城最多的财富,最多的土地。

  数百年下来,他们的触角无处不在,已经牢牢地跟长安这座城绑定在一起。

  原本啊,既然跟长安这座城绑定了,就该有同呼吸共命运的觉悟,可惜了了,他们的触手松软无力,除过吸长安的血之外,并无与城池共存亡的魄力。

  这就是家天下的弊端,想要破除非常的艰难。”

  云瑾跟温欢齐齐的看着云初,最终,还是云瑾轻声道:“阿耶想要在长安发起一场革命吗?”

  云初笑道:“看皇帝!”

  温欢道:“皇帝若是不剥除师父便宜行事的权力,您就继续护佑一下这些新生的资产阶级,让他们再多一点成长的时间。

  如果皇帝剥除师父手中的权柄,革命必将爆发是吗?”

  云初道:“利益从来都是通过血淋淋的斗争夺回来的,从未听说过利益是主动禅让出来的,我从来就不相信古圣王会因为看重对方的人品,功绩,就把手中的权力禅让出去。

  相反,大禹王将手中的权力交给了自己的儿子启,才是符合道理的。”

  云瑾皱眉道:“新生的资产阶级如果失败了呢?”

  云初笑道:“那就活该。”

  温欢叹息一声道:“他们没有跟老旧勋贵,大地主们决战的胆量,更没有自己取而代之的决心,相反,他们很可能会通过贿赂老旧勋贵们,吃一口窝囊饭。

  六国贿赂秦国是个什么下场,历史上已经写的很清楚了。”

  云初笑道:“也就是说,在我倒霉的时候,已经有人开始主动向老旧勋贵们靠拢了吗?”

  云瑾点点头道:“投降最快的一批人,便是当年随着阿耶改造长安住房拿到第一笔财富的人,孩儿已经决定,将这些人彻底的抛弃,用他们血淋淋的下场告诉别的新生的资产阶级们,投降,将会落得一个家破人亡,一无所有的下场,只有战斗,才是唯一的一条生路。”

  云初道:“不着急,你们既然冷眼旁观了一段时间,那就继续冷眼旁观,先把事情发展的苗头看清楚,再把实物发展的规律看明白,再下手不迟。”

  云瑾道:“阿耶失势,对皇帝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打击,孩儿以为皇帝不会动阿耶手中的权柄。”

  云初笑道:“世上就没有绝对的事情,很多时候啊,人力有穷时,成不成的是真的要看老天爷的脸色的,你这段时间整合佛道两门的力量,整合的如何了?”

  云瑾道:“佛门好说,从道门李淳风另立山门就能看的出来,道门已经没有一个真正可以拿得出手统御道门的人了。”

  云初笑道:“道门讲究清静无为,等他们吃够了清静无为的苦头之后,就该崛起了,毕竟,传了这么些年,底蕴还是有一些的。”

  温欢道:“那就先从弄死李淳风开始吧!”

  云初看一眼温欢道:“小心了,这个时候杀他,我们的嫌疑最小,毕竟,我可以正大光明的杀他却没有杀,反倒是杀了陈正这个黄门侍郎。”

  云瑾,温欢告辞离开,云初就倒掉已经淡而无味的罐罐茶,准备弄一罐子新茶,好应对一下窗外狂号的寒风。

  他想等天气暖和一些了,就去一趟骊山,拜访一下程咬金跟苏定方。

  长安县衙后堂,刚刚从洛阳回来的武承嗣也在跟武三思说话。

  ”云初死不了,别说死了,估计他现在的位置都不会动,甚至连他便宜行事的职权也不会被剥夺,所以呢,我们兄弟依旧以云初马首是瞻就好了。“

  武承嗣听完武三思给他讲述长安最近发生的大事之后,断然拒绝了武三思准备袖手旁观的建议。

  武三思道:“无故杀一位黄门侍郎,云初用了陛下给他最高职权,就好比原本引而不发的利箭已经射出去了,并且早成了严重的后果,云初必然会被陛下追责。”

  武承嗣往罐罐茶里放了一块黄冰糖,不等冰糖融化,就一气送进嘴里,喊着甜腻腻的冰糖道:“你凭什么认为陛下一定会追云初的责任?”

  武三思道:“这是规矩!”

  武承嗣道:“天底下的规矩是谁定的?”

  武三思道:“陛下!”

  武承嗣抽抽鼻子道:“那么,你觉得那些人用规矩跟陛下说事,能逼迫陛下处置云初吗?”

  武三思想了一下道:“在陛下一念之间。”

  武承嗣用力的嘬一下嘴里的黄冰糖笑道:“如果规矩最大的话,皇后,太子这两位为何在云初杀陈正这件上一言不发呢?”

  武三思道:“太子不说是因为云初是他师傅,对了,皇后为何不说,如果能趁机将云初废黜,我们兄弟岂不是就有机会染指长安了?”

  武承嗣拍拍自家兄的肩膀道:“皇后之所以一言不发,是因为皇后根本就不觉得云初杀死陈正是个多大的事情。

  至少,在皇后看来,就云初杀了陈正这件事,根本就动摇不了陛下对云初的信任。

  好了,吩咐后厨了没有,我还没有吃饭呢……算了,还是去万年县衙去吃,顺便跟云初打一个招呼,再者,那里的厨子手艺更加高超一些。”

  “堂堂黄门侍郎被云初毫无理由的就给杀了,云初啥事都没有?”

  “走吧,不要再想这件事了,今日天寒,多吃两碗条子肉才是正经。”

  长安下了一场大雪,等大雪停止之后,就只有狂暴的朔风,晋昌坊最高处的风车被狂风吹的吱呀呀的乱转,那些比城墙还要高的酒幌子也被狂风吹的猎猎作响。

  人走在朱雀大街上只能背着风走,有时候来一股子大风,就把人推的奔跑起来。

  狂风也把马车门帘给掀起来了,弄得马车里一片冰寒。

  当然,能被风吹动门帘子的马车,只能是瑞春乘坐的马车,他甚至不敢盖好门帘,也顾不得寒冷,一双眼睛牢牢地盯在左侧的马车。

  李治就乘坐在那辆马车里。

  至今,瑞春都想不通皇帝明明不愿意再回长安,却在睡了一觉之后,就吩咐他减少仪仗,精简随从,精骑简从的要来长安一趟。

  这与李治一生谨慎小心的格调大相径庭。

  李治的马车出自长安,是一辆轻便的四轮马车,即便是轻便马车,也远比一般的马车大的多,就像是一栋可以移动的小房子,里面温暖如春不说,还有两个美艳的宫人随侍在侧,更有一头巨熊趴在李治脚下打着小呼噜。

  薛仁贵坐在驭手的位置上,浑身裹着厚厚的裘衣,他的眉毛上,胡须上已经结满了寒霜,即便是这样,他依旧不动如山,只是一双手插在胸口从不抽出来。

  李治隔着马车上的琉璃窗好奇的看着眼前的长安。

  十二年未曾回到长安了,他对目前的长安非常的好奇。

  “停车!”

  李治轻声吩咐一声,车队就迅速停止了,李治在内侍的帮助下批好裘衣,就下了马车,来到一头铜牛跟前,用佩剑砸了一下。

  铜牛发出一声闷响,李治就满意的对狼狈不堪的薛仁贵跟瑞春道:“实心的。”

  瑞春道:“原本是十二座铜牛,后来有二十四座,现如今长安已经有铜牛六十四座,听云初说,不凑足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之数前不会停止。

  这些年,铜牛的数量一直在增长中,就是有些年多些,有些年少些。”

  李治搓搓被寒风吹得生疼的脸对薛仁贵道:“消息封闭的如何?”

  薛仁贵道:“是末将挟一千精骑抵达了长安。”

  李治笑道:“云初必定知晓朕已经来了,一会直接去万年县衙门,且看他如何假装。”

  薛仁贵道:“他应该不知道。”

  李治道:“他一定知道!”

  薛仁贵勃然大怒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泄露陛下行踪。”

  李治笑道:“是朕告诉他的。”

  薛仁贵的身体一僵,艰难的道:“他竟然不出百里迎接。”

  李治笑道:“朕又没有给他下旨意,只是乘坐这辆马车前来。哦,这辆马车就是长安精工献给朕的。”

  薛仁贵发急道:”陛下……”

  李治抬手阻止了薛仁贵的话,轻声道:“那一夜,朕忽然梦回长安,与云初站在一片碧绿碧绿的棉田里说话,我们说了很多话,可惜,朕一句都记不得了。

  就特意赶来长安,问问他记得不记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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