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锻炼的这番话,严重地影响了陈太忠的心情,上班后不久,他就将白凤鸣叫到办公室,拿出了移动大棚的资料,要他去核实一下造价。
白区长挺奇怪的,纳闷这个事儿怎么能轮到自己头上,听区长解释了一番之后,他才微微一笑,“你想的没错,工程上讲的就是一分价钱一分货,卢天祥的报价,很可能有他的道理……关键是咱做甲方的,要把数据敲定了。”
他分管建委多年,最是知道这个标准的重要姓,两家的价格能差到这么多,材料上肯定区别就不小,“这个大棚其实就是个简单的钢结构,我安排建委出个标准。”
“这个标准就不好搞,”陈太忠苦恼地摇摇头,“要是真的按建安工程那一套搞,那费用可是大了……我有时候真的有点后悔,不该强调事事都招标的。”
他心里真的是五味杂陈,首先他是有点怀疑,卢天祥是否辜负了自己的信任,其次,徐瑞麟说的那个价格,让他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再次就是……区里搞的这个,真的是赔本赚吆喝,这就决定了,承接这个活儿的人,不能指望有合理的利润,有微薄的利润就行了。
可与此同时,区里对质量还有严格的要求,这给人的感觉,难免就怪异了一点——你把质量的要求微微降低一点,就节省老鼻子钱了,何至于为这点钱唧唧歪歪?
移动大棚原本就是个新鲜事物,确实有摸着石头过河的必要,而且这个质量稍微降低一点,未必一定会出事,而高一点的话,也不能确保出不了事——一旦来了泥石流,砖砌的房子都保不住。
反正陈太忠现在的心情,真的不是很好,他没有怪徐瑞麟的意思,说出来总比被蒙在鼓里强,但是他确确实实地认为,有些事情,未必合适招标,适当的一言堂还是有必要的。
“不招也正常,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嘛,”白凤鸣理所当然地回答,“招标的目的,是规范采购物品的程序,总不能让招标左右了决策层面的事情。”
反正是有嘴皮子官司打了,陈太忠点点头轻哼一声,他依旧提不起来兴趣——我也是为了大家好,想让北崇发展得快一点,怎么就发展成这个样子了?
白凤鸣见他情绪不高,眼珠一转又是一计,“要不这样,材料咱们招标,代工公司,由区里来指定,这应该就没问题了。”
这建议可取,陈太忠才待点头,猛地就又想起点事来,“咱自己招标的话,这个购买和保管的成本,一定比别人低吗?”
这个问题问得很无奈,但却是实情,在相同的规模下,公家控制成本的能力远远低于私人,政斧采购通常以量大来打压价格,但是私企也有这种量的话,悲剧的人依旧是公家。
至于说保管也存在成本,那就更不用说了,公家的仓库……可不就跟自家的一样吗?
“只要你重视的话,应该没问题,”白凤鸣却是很有信心地回答,这倒也是公家的特色,遇上勇于任事的领导,一旦重视,下面人真的不敢胡来——偶有遗失,自己掏钱补回来的可能都是存在的。
“那你去做吧,”陈太忠笑着一抬手,这牢搔发出来,心里就舒服了不少。
“这个钱打算走哪个口子呢?”白凤鸣却是不着急走,他要落实一点事情,“刚才我听谭胜利和徐瑞麟说,移动大棚可以走星火计划。”
“嘿,我说这小子今天这么积极,”陈太忠气得哼一声,合着那个异端也看上了这个单子,想帮着科委争夺话语权,“这个不归他考虑,就是特色种植养殖办公室,还有计委……统一规划。”
“计委管理是不错,”白区长笑着点点头,心里却生出一点点的失落,这个项目让计委拿去事小,但是眼瞅着计委越来越回归自己的位置,他感到了不安。
计委这个口儿,说小就是个务虚的部门,说大可是啥都能管,照这么发展下去,将来的城区改造,计委都可以取代建委,成为说话声音最大的那个——这也是计委可以伸手的领域。
真没想到,孟志新上升的势头这么厉害,白区长想到自己为此甚至牺牲了常务副的位子,却换来这种不确定的前景,他真的有点不能淡然处之,“我尽快把这个预算估出来。”
“真需要招标的话,建委也得出人做评判,”陈区长见他神情有点木讷,说不得安慰他一句,然后叹口气随手一拍桌子,“想做点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倒是忘了,陈区长比我还郁闷呢,白凤鸣念及此处,心中块垒消去不少,以区长的强势,都不得不顾全大局,我还计较个什么?
他才一离开,谭胜利就推门进来了,陈区长见到他,真的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冷着脸就发问了,“有事儿?”
“我这个……给区里活动回来点钱,”谭区长被他这模样吓了一跳,嗫嚅着回答,“区长,您有空听一听吗?”
“坐,”陈太忠马上一伸手,脸上也浮起个笑容来,“有多少钱啊?”
他做这个动作,自己都想到那个“坐请坐请上座,茶敬茶敬香茶”的典故了,但是没办法,谁让北崇缺钱呢?谁能搞来钱,那他就要笑脸相迎——尤其是拨款,越多越好。
当然,他对谭区长的活动能力深表怀疑,但是就是那句话,千金买马骨,咱要表现出重视的态度——但是你也别活动得太少哦。
“七十万,省科技厅的拨款,”谭胜利小心翼翼地回答,但是脸上还是禁不住露出了一丝得意。
尼玛……陈太忠顺手抽出一根烟来,好占住自己的嘴巴,然后他深吸一口,憋了好一阵,才缓缓地吐出那口烟,“这个钱,要得不容易吧?”
“是不太容易,本来他们只想拨二十万的星火计划,就是这个移动大棚的试点,二十万起码也够搞十几个样板了,”谭区长笑着回答,“今天我打电话向穆厅长汇报了,听说咱北崇要上一千亩,他说会考虑多拨五十万。”
穆桦是科技厅的大厅长,陈太忠去地电开会的时候,见过此人一面,不过那货当时基本上不说话,他对此人也没啥印象,“这个人我见过。”
“这个七十万呢,是少了一点,”谭胜利苦笑着发话,他当然也知道,陈区长都打算投资小两千万搞这个大棚了,这七十万算个毛线,“但这是拨款啊……区长,咱区里科委近两年,省里市里的加起来,也就拨了三十万。”
“你一个电话,他就加五十万,还算有魄力,”陈区长点点头,这话也不知道是夸奖还是什么,总是怪腔怪调的。
“他爱人是我的学生,我们平常也有接触,您也知道,我干过两年民办教师,”谭区长老老实实地交待自己的关系,“往常有些事情不好求他,但他还是很信任我。”
“他跟你的学生……是二婚吧?”陈区长禁不住要瞬移一下,“我感觉他五十多了。”
“是二婚,”谭区长觉得,陈区长今天的表现有点奇怪,但还是不能不回答。
“那这拨的七十万,回头让科委购置移动大棚吧,”陈区长不想再为这点小事艹心了,“你要来的钱,你做主,大棚想怎么租,你自己斟酌,收入走自收自支,不用上交。”
他觉得自己这个态度也算不错了,你用北崇的名义要了七十万下来,但这是你的本事,我让你花,一分都不占你的,哥们儿是被别人摘桃子摘苦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而且这个自收自支,也是很体贴人的,少了一道财政上的盘剥,也不用等上面返还,其实都有点违反政策了——星火计划是国家农业扶持项目,谁听说过收钱的?
“可是穆厅长……他有个想法,”谭胜利支支吾吾地发话,“临时决定拨五十万,他肯定也有自己的诉求。”
总共也就是七十万,你还想啥呢?陈太忠真的是有点无语了,惹得火了,哥们儿还就不稀罕了,他真的有这个底气,不过考虑到这是拨款不是投资,他决定忍一忍。
区里能活动到拨款的,必须要鼓励——就是千金买马骨了,这真是北崇的一大短板。
“什么诉求呢?”陈区长又吸一口烟,沉声发问。
“嗯,就是……这个移动大棚的发展,他们早期也很看好的,建议咱们搞的,”谭胜利笑一笑,“这个,他们想挂个名。”
“挂名?”陈区长眉头一皱,然后冷冷一哼。
“其实跟电视上的冠名权一样,”谭胜利笑着解释,他还真的不愧是分管广电的,这理由张嘴就来,“无非就是加个在科技厅的指导下,花钱买个赞助,五十万不少了……”
他还待再解释两句,看到陈区长冷冷的目光,终于是闭嘴了。
3710章突发大案(下)“说完了?”陈太忠等了一等,又哼一声,“别跟我说广告,我了解得不比你少,我就问一句,他抢了咱北崇的政绩……这个值多少钱?”
谭胜利登时语塞,这个问题他没办法回答,他也清楚穆厅长的想法,这个项目能出彩,而北崇也准备好了资金,科技厅就来摘个帽子戴一下,真的是算政绩的……如若不然,那多出的五十万,哪是一个电话就能决定的?别说他是厅长老婆的老师,他是厅长的老婆也扯淡。
但是这政绩,其实也是花花轿子人抬人,科技厅只想搭趟车,这有一个敢于尝试和方向正确的评价,可实打实的业绩,还是要落到北崇——一家出了七十万,一家出了小两千万,孰重孰轻……这用得着说吗?
七十万买个冠名权,真的不亏了,穆厅长大约是这么认为的,谭胜利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听了陈太忠的反应,谭区长才反应过来:独出心裁和上级指导,这是不一样的。
“那您的意思是?”他谨慎地发问。
“算了,由他吧,不过是七十万,”陈区长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把这话说了出来,“挂个名儿可以,别说他主导的,要不然咱不认,你觉得呢?”
“这样……也挺好,”谭胜利的目的也是挂名,而且有七十万在自己手上挥霍,也是挺滋润的事情,于是他又问一件事,“区长,这马上六一了……这个希望小学?”
“六一是不行了,争取六月上旬吧,”陈太忠摇摇头,荆紫菱已经答应了,花五十万,在阳州建三座希望小学,并且在北崇一中建一个阅览室,这三座希望小学,有两座就是北崇的,还有一座是阳州市区的,待定。
不过千百度做为国内首屈一指的搜索引擎,公益活动太多了,今年六一,小荆总是要在西北某省会城市捐赠二十所希望小学,届时会有分管副省长参加,北崇这里就不得不往后推。
又过两天,移动大棚的成本算出来了,基本上就是一亩一万三左右,这个事情,卢天祥闹了一个很大的乌龙,他核算成本的时候,很多东西是按批发价走的,但是这个批发价之下,还有个成本价。
这成本价,不是真正的成本价,反正就是经销商不赚钱,也要这个价格卖你,图的就是走量,量上去了,经销商赚的是厂家的返点——当然,这个价钱只能对信誉比较好的买主。
要不说专业的就是专业的,卢天祥的摊子不算小了,也是见多识广,硬是在此事上栽了一个跟头,他非常愧疚,“我这个报价,给陈区长你丢人了,愿赌服输,这一单我不要了。”
“就算你不要,现在也不能说,”陈区长老大不耐烦地指示,“只要你参与,他们就不敢瞎报价……你是不是觉得我利用你了?”
“别人想被您利用,他们得有这份荣幸呢,”卢天祥的立场很坚决,表忠心的言语,真的不怕肉麻,“其实徐瑞麟搞的那个方案我看了,有些接口非常地不方便。”
“他也意识到了,”陈太忠点点头,徐区长那个一万二,把成本压得太低了,不是不说不能那么搞,但是那么搞下来,移动大棚就变成半移动的了,“今天这个招标信息做了公告,晚上北崇台还会播放,让大家都知道。”
其实北崇台的新闻,主要面对的不是投标商,而是要让北崇人都知道,区里目前在搞这么一个活动——有意大棚种植和养殖的群众,都可以去乡里报名。
最近乡镇里关于移动大棚的宣传,也非常积极,你有意养殖,报上来咱就可以跟区里争取——数量就是那么多,报得早了有,报得晚就没了。
关键是这一亩地的大棚,一年才一千块钱租金,这便宜不占白不占,有些人考虑着,我虽然会一点,但是交了租金还得买苗种,这就没钱了,该怎么办呢?
这时候,就有外人找过来——我知道你有这个技术,这个钱我借你了,一年二分的利,便宜,不过你得帮我把我家的大棚也看起来。
似此种种,不一而足,但是乡镇里的宣传未必能到位,而很多人也希望能通过区里的电视台来确认一下,这个消息是否真实。
陈区长要区里播报一下这个新闻,如此一来,申请的户数可能会很多,要择优录取,但这个公平是要讲的,他表示说,今天晚上我也去电视台,跟大家说一说这个事。
没错,咱北崇区政斧就是这么负责任,你看到的一点都不假,一亩地的大棚,一千块抱回家——只要你敢租,我们就敢租给你!
陈太忠要廖主任帮忙写了点稿子,把要点列出来,煽情的话就没必要写了,哥们儿临场发挥,那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眼瞅着五点半了,窗外哗哗地下着雨,陈区长手里拿着稿子,就琢磨着,这天气也不好,我去电视台转一转吧,顺便再审一审电视台的稿子——区党委的支持,还是要强调一下的,大家现在张嘴闭嘴区政斧的,这个不太利于团结。
来到电视台,他扫视一眼,有点奇怪,“那个……主播都不在?”
北崇台两个女主播,一个姓王,一个姓何,还有个男主播,一年在电视上露面不会超过二十次,“这不是说了,不能无故脱岗吗?”
“小王请假,带孩子去朝田参加钢琴比赛了,”电视台长讪笑着回答,“小何昨天是夜班,她家在市里,一般这会儿就到了,大概是下雨的原因,估计晚来一会儿。”
话音未落,两人的手机同时响了起来,陈太忠一看是五个九,接起电话来,“什么事?”
“咱电视台的主播何霏,死了,被人歼杀的,”廖大宝沉重地回答,“警方初步判断,是入户抢劫加歼杀,死亡时间,应该在三点左右。”
这都是什么事儿嘛,陈太忠听得脑袋嗡地一声就大了,“这个……凶手抓住没有?”
“没有,是邻居听见了呼声,报的警,”廖主任支支吾吾地回答,“警察赶过来之后,敲门没人开,撬开门以后,才发现人已经死了。”
“嗯,”陈区长觉得廖大宝说话的语气有点奇怪,不过他以为小廖初听有人如此惨死,心情受到点影响,“这个,让咱分局去个人了解情况,他们要是不行,咱分局接手,总要查出来凶手……对了,你跟王媛媛说一声,让她穿套稳重的衣服,来一趟电视台。”
“这种大案,市里不会让给咱分局的,”廖大宝长叹一声,也不挂电话,却也不再说话。
“你赶紧去通知王媛媛,这边等着播节目呢,”陈太忠没好气地说一句,然后他沉吟一下,才又问一句,“你这是还想说什么?”
“这个……据说,”廖主任艰涩地咽一口唾沫,“据说何霏住的那套房子,户主是杨孟春。”
“我艹,”陈太忠等了半天,居然听到这么个消息,一时间禁不住脏话出口,然后他觉得口腔里有点干燥,“这个等一等再讲,你先去通知小王。”
他叹口气压了电话,看一眼刚挂了电话的台长,“小何出意外了,有合适的女主播吗?”
“小何死了,”台长魂不守舍地回答,却是引起周边一片低声的惊呼。
“我不会放过凶手的,这个请你们相信我,我一定查他到天涯海角,”陈太忠沉声回答,“但是现在问题的关键是……要找个女主播来,晚上区里有重要新闻播报。”
对北崇人来说,陈区长上台之后,这个北崇新闻从可有可无,变得是必须要关注了,尤其是有些重要新闻,白天都有飘字提示的——今天白天也飘字了,晚上有重大新闻。
他在发火,电视台的人心里也不舒服,终究是有同事死了——这消息还不能播,真是他妈的闹心,兔死狐悲的,谁还能把心放在工作上?
“计委的王主任……她的发音很标准,形象也非常好,”台长怯生生地表示,“区长,我们是否能请她来?”
“那就是她吧,”陈区长点点头,群众的眼睛还是雪亮的。
不多时,王媛媛过来了,她穿着一件绣花的白色短袖衬衣,手里却是拎着一件藏青色的女式西服,看起来是做了两手准备。
然后她就拿着稿子,试着念一念,电视台几个人一听,都纷纷点头,说王主任的声音和发音,都非常地标准,不过因为何霏惨死的消息,现场气氛还是比较压抑。
陈太忠却是在这段时间里,落实了何霏和杨孟春的关系。
何霏的父亲是搞工程的,想办法给她在电视台找了一个工作,现在已经去朝田发展了,何霏的爱人是跑运输的,不小心出了事故,赔得倾家荡产,现在两口子关系不好,她就一直住在市里——她家在北崇有老宅,但一家人基本上都住在市里。
至于说她跟杨局长的关系,以前大致有人嚼谷过,何父在北崇的几个工程结款,得了杨局长一定的帮助,不过后来也就没人再说了。
倒是何霏的丈夫喝多酒之后,时不时说她是狐狸精,勾引野男人啥的,这个话大家也就随便听一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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