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三十四章官场无小事“这次可是难为你了,”陈太忠从韦明河手里接过电话,笑吟吟地看着他,“跟老胡掐上,会有点被动吧?”
胡尚可是青江省科委的大主任,而韦明河虽然腰板硬实,可总也不过是个扶贫办的副主任,区区的副处,更何况这里只是他挂职的地方,强龙也不压地头蛇不是?
“哼,咱占理了,有什么被动的?”韦明河毫不在意地笑一笑,旋即又哼一声,却是若有所思的样子,“官场里面……就没小事啊。”
“这个倒是,”陈太忠点点头,表示认可,这一刻,他甚至联想到了王浩波去正林考察的事情,于是越发地觉得自己理直气壮了,王书记因为没有见到副市长,就打算下手卡人家的钱了,青江科委你们连站台都不上,确实也有点欺人太甚。
至于办公室唐主任的解释,他根本不想理会,没错,锦阳火车站是在施工中,但是旅客们能进出站台,朱老太的女儿也能到站上接人,偏偏到我陈主任的时候,你们进不了站?
无非是没有用心罢了!
事实上,陈太忠多少能理解一点对方的想法,人家是看着他级别不够高,又是公家的事情,就懒得想办法进站,反正就算进站接人,那也是应有的举动,他陈某人不会就此念某某人的好,那人家吃撑着了?为了公家的事情,发动私人的人情?
然而,理解归理解,轮到他头上,这就是无法容忍的事情了,念某某人的好,那肯定是不用指望了,我会记住所有人的不好——老韦说得一点都不错,官场无小事!
更让陈太忠无法容忍的是,按他的判断,自己原本大概不至于被人冷落到这个地步的,不过,科技部下来个司长,青江科委的人怕是将注意力全集中到司长大人身上了。
对部里的领导重视一点,那是很正常的,他也不会把账算到何司长头上,但是,做人也不能太过势利吧?
他正在这里分析呢,韦明河一探手,笑嘻嘻地搂住了他的肩头,“太忠,怎么样……我老韦对你,还算仗义吧?”
“嗯?”陈太忠听得就是一个激灵,侧头看一看他,犹豫一下,最终还是轻笑一声,“你这家伙,真是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有话直说,再这么拐弯抹角的,我能管都不管啊。”
“哈,我最佩服的,就是太忠这霸气了,”韦明河笑眯眯地一拍大腿,“其实也没啥,听邹珏说,你的赌术特别高明,是吧?”
“你少跟我扯这些,”陈太忠听得就摇头,“我是懒得去澳门了,要是拉斯维加斯,嗯……还能去一去,澳门那儿太不安全了。”
“哪儿啊,就是几个铁矿而已,”韦明河笑着摇一摇头,敢情,这锦阳下面的某个县级市里,蕴藏有丰富的铁矿资源,眼下铁矿资源远远没有十年后那么俏,不过利润也不算低,当地不少人承包了铁矿,身家几百万的主儿比比皆是。
改革开放以来刚富起来的那帮人,很多都是胆大加上沾了政策的光,要说素质真不见得有多高,其中不少都是“两劳人员”或者小混混之类的,有不少不良嗜好。
这些铁老板里,就有不少人喜欢赌博,赌的还相当不小,一晚上输出去两三个矿场的人都不少见,敢于冒险,是这帮人共同的素质。
韦明河年轻气盛又爱玩,前一阵被人拉着也到这样的圈子里玩了几把,反正他是挂职下来锻炼的,不像本地干部那么小心谨慎。
不过他的运气不是很好,玩了几次,输出去大约六七百万,就算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败家法,而且面子上也挂不住不是?他心里正琢磨怎么扳本呢,恰好陈太忠来青江交流,想到邹珏和邵国立的说法,于是就想拉着小陈帮自己找回来场子。
“唉,多大点儿事嘛,”陈太忠听他说完,很是有点无奈,他对赌博真的是没什么兴趣,胜之不武嘛,“输了就输了,不玩不就行了?”
“帮我扳一次本就行了,输了算我的,赢的话对半分,怎么样?”邹珏怎么可能听他的劝告?“要不,你帮我抓住他们出千也行。”
“他们跟你玩,敢出千?”陈太忠听得很是不可思议,讶异地看一看他,“骗邹老板的钱,好大的胆子嘛。”
“那有啥敢不敢的?”邹珏听得就是一声苦笑,“我只是觉得输得挺不对劲……能抓住的话好说,抓不住那就没事,你以为我是输不起,没事也会讹人的吗?”
“那行,我帮你玩一次,”陈太忠笑着点点头,他对赌博兴趣不大,但是对抓赌还是有兴趣的,“敢欺负邹老板,我一定要他好看,就是今天晚上吧?”
“我们玩的是一万一副底的扎金花,二十个封顶,搭子不好凑,得预约,”邹珏笑着摇一摇头,“明天晚上差不多,等一天吧,行不行?”
“行,我是大后天的返程车票,”陈太忠笑着点点头,按青江科委的要求,他会在这里呆三天,不但交流,也配合他们做一些宣传,不过显然,他不打算按部就班地做事了,我跟你们青江科委没亲没故的,能来已经不错了,至于其他的事情——那就再说吧。
正说着呢,门被推开,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妖艳女人出现在门口,脸上笑意盈盈,“打扰一下,李总说了,这屋里都是贵客,我想问一下……您这儿要人陪酒吗?保证漂亮的小女孩儿。”
韦明河讶然抬头看了一眼,侧头又看一眼陈太忠,发现他眼皮都不带抬一下,于是就有了主见,鼻子里哼一声,嘀咕一句,“小涛,让她走。”
那叫做小涛的年轻人本来是一口地道的京腔,听到这话后,抬头笑着说了两句,却是青江口音了,不过还好,隐隐能听得出,他是吩咐这个“妹儿”赶紧离开。
那妖艳女人也是识得好歹的,见状笑着道一声歉,转身扬长而去,走动间腰肢摆动,无限风情倒是未必,但是说“搔首弄姿”倒也不为过,总是看得人心痒痒的。
“小涛的爷爷以前是我家老太爷的警卫员,”韦明河见陈太忠没反应,笑着解释一句,“小时候在我家住过几年,跟我关系好得很。”
“嗯,”陈太忠这才抬起头,笑着点一下,此人虽然身份不如韦明河,不过听老韦的意思,人家是铁杆,他倒也不好太过不给面子。
小涛也知道,眼前这位是跟韦主任交称莫逆的主儿,自是不敢计较对方的态度,笑着回答,“这女人是红海风情李总的伴儿,不是我安排的,是她认出我来了……”
这话不假,不过其实那女人也认识韦明河,只是当着外来的贵客,韦主任不好相认,跟风尘中人相识,确实太掉面子了。
“呵呵,无所谓,”陈太忠笑着耸一耸肩膀,抬手端起了酒杯,“我也喜欢女人,不过这种地方,不可能有我看得上眼的……来,干了。”
他也想通了,既然身在外地,实在没必要再扭捏作态,老韦说话这么痛快,他当然也不会像普通官员一般,一味地惺惺作态。
“敢情是想要看得顺眼的啊,那好说了,”韦明河一拍大腿,笑眯眯地举起酒杯,眼中的笑意颇值得人玩味。
约莫八点钟的时候,五六个人就吃完了饭,从包间走了出来,陈太忠暂时还不想回房间,就下楼送韦明河一行人离开。
“还能不能喝了?”站在那辆省政斧牌子的奥迪车旁,韦明河笑着看陈太忠一眼,“要是还能喝,咱哥俩换个地方?”
“算了,今天才到,改天吧,”陈太忠摇一摇头,“反正我又不是明天才走……”
话才说到一半,韦主任的手机响起,他拿起来看看,犹豫一下才按下了通话键,“我是韦明河,请问是哪位?”
他看来的电话号码虽然陌生,打头的四位是省政斧的千层号,才接起来的,谁想到电话那边传来的,却是一个不太令人舒服的声音,“是韦主任?我是省科委胡尚。”
“是胡主任啊,”韦明河笑一声,竖个指头起来,示意陈太忠噤声,才懒洋洋地回答,“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倒也没什么事,听说凤凰科委的陈主任在你那儿?”胡主任沉声发话了,“请你替我跟他说一声,今天招待不周,怠慢了。”
“嗯,这无所谓的,胡主任你客气了,”韦明河似笑非笑地回一句,“下面人有时候不能很好地领会领导的意图,这种误会难免的啦。”
胡主任又唠叨了两句,才挂了电话,却也没说什么别的,倒是韦主任在挂了电话之后,看着陈太忠冷笑一声,“姓胡的怕了,哼,就知道把责任往下面推,要不是他自己没放在心上,别人也不敢这么怠慢不是?”
“你这混得倒好,”陈太忠笑着伸出大拇指,这不是客气,是发自内心的赞许,“居然让个正厅主动打电话来道歉,面子太大了。”
“是他自己心虚,”韦明河不以为然地摆一摆手,又笑一笑,“姓胡的经,现在难念着呢。”
第一千五百三十五章矫枉过正挂了韦明河的电话,胡尚心里也不好受,心说我这一句话交待不到,下面就给我捅出这么大的漏子来,唉……真是气死人了。
对陈太忠此人,胡主任还是略略知情的,别的不说,最起码他知道,在系统里大名鼎鼎的凤凰科委,真正的掌舵人不是那个姓文的主任,而是这个年纪轻轻的副主任。
事实上,他对陈主任还是相当重视的,派一个副厅级别的副主任去接一个副处,无论如何不能说规格低,然而,他气就气在,下面人真的没有很好地理解了他的意思,在他想来,我让刘主任你亲自出马,该怎么做你总清楚了吧?
谁想那刘主任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没准是脑子里装了糨糊,居然就那么大大咧咧地在出站口等着——就算你是副厅,不合适上站台去接,可是派俩人上站台接人,总是做得到的吧?
可是刚才汇报的时候,刘主任还委屈呢,“我是派人上站台接了,不过火车晚点嘛,大家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车才能来,就在出站口等了。”
你就胡说八道吧,胡尚心里明白得很,这厮根本就没派人出去,做为堂堂的省科委大主任,就算弱势一点,也不乏有人向他通风报信——刘主任是想派人来的,但是一听说火车晚点,根本就没让人进去,这才是真相!
也许,做为一个副厅,觉得去接一个副处掉了面子,所以心里有抵触情绪?嗯……这个也是有可能的。
尤其要命的是,那个小小的副处实在是太强硬了,居然下车之后转身就走掉了,胡尚不太清楚陈某人对戏子的鄙视,但是做为厅级的国家干部,他也认为那政协宾馆的横幅有点不伦不类,怎么能把部里领导和一个娱乐界的明星摆到同一位置呢?
然而,正是像陈太忠猜测的那样,胡主任的心思都花在接待部里何司长的身上了,有欢迎部里领导的横幅就够了,其他的……真的不值得去计较。
所以,知道陈太忠含怒离去,胡主任只是哼了一声,也没有责备刘主任的意思,只是安排办公室的唐主任给来自凤凰的客人打个电话,敲定一下明天的交流会。
按说这个敲定都很没必要的,做为国家干部,最重要的就是要识大局顾大体,不过,凤凰的陈主任不但年轻而且气盛,居然能当着刘主任的面转身走掉,那么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打个招呼的好。
就是这个招呼,反馈回来的消息,让胡尚好悬吓出一身汗来,陈太忠居然跟扶贫办的韦明河混到一起了?
要说这韦明河,在青江省算是一个真正的另类,由于他在青江呆的时间不多,知道的人很少,但是真正知道此人的,都知道韦主任是姜省长的小字辈,而且,不但在青江地方上吃得开,听说家在京城也很有办法。
尤其难得的是,韦主任能替青江要下钱来,虽然那点钱未必能看到姜省长眼里,但是有总比没有强不是?而且,由于省里某些项目也需要韦主任帮着跑,所以省委那边都没人招惹这个年轻的副主任。
韦明河在青江,是实实在在的衙内做派,不过人家下来是镀金的,又很少跟人发生冲突,所以就算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上班,也不可能影响到成绩的考评——能要到钱才是真的。
这就是大事件了!胡尚非常明白这一点,就像韦明河说的那样,他现在确实也有本难念的经,省科委受科技部大动作的冲击不小。
胡尚本人是九三学社社员,在科学技术界他多少还算有点名气,但是在政斧机关做一把手,地位就可想而知,别的不说,只说他不是党员,省科委就有一个正厅的党组书记掣肘呢。
这次科技部动作一展开,大家眼见省科委有钱了,就琢磨着胡主任这搞学问的,是不是能很好地理顺政斧事务,部里拨那么多款下来,咱可不能乱花,要对得起部里的信任不是?
胡主任当然知道有人眼红了,事实上他认为自己处理政斧事务的水平,比技术方面还要拿手,自然不肯轻易地交出手中的权柄。
正是有这层缘故,他才通过中科院师兄弟的关系,从科技部运作下一位司长来考察,意思是说别看我是明煮党派的,但是我的能量也不是你们能小看的。
当然,邀请凤凰科委的人来交流先进经验,也是这么个意思,不过他邀请了好一阵,人家一直没来,谁想这何司长前脚到,后脚凤凰科委的就来了呢?
唐主任是不知道韦明河的厉害的,但是胡尚知道,事实上他非常清楚,韦主任想在姜省长面前保自己未必保得住,但是歪嘴的话,那绝对会很灵验。
有了这样的认识,胡主任纡尊降贵地给韦明河打电话,那就很正常了,他怕对方不接电话,还专门选了办公室的电话——青江省科委也在省政斧内办公。
别看韦明河整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但是青江的大势有的是人通知他,而且眼下试图插手科委的也不止是青江一个省,这点形势他还能看不清楚?
“算了,冲他这个电话,我不跟他计较了,”陈太忠原本是睚眦必报之辈,只是,在官场呆得久了,他也知道胡主任能主动打电话给老韦,还是晚上八点这种时候,实在是给了不小的面子,“这厅长干的,也是不容易啊。”
“嗯,倒也是这个理儿,”韦明河笑着点一点头,他纨绔习气严重,可脑袋瓜绝对够用,等闲不肯插手到青江省的政治里去,为人处事很是超然,也正因为如此,他整天呆在燕京,青江却没人借此歪嘴——大家都知道,韦大少的眼界不在这么个小地方。
所以,韦主任替陈主任出头是没问题,但是对方就此下了软蛋,他当然不会再多事了,跋扈并不代表不知道进退,事实上,他倒是很担心陈太忠对胡主任会不依不饶,听到对方这话,终于也松口气,不用那么为难了。
“我倒是听说,他这个正职未必能干下去了,”韦明河笑着解释,眼中却又猛地一亮,“我说……这不会是有人故意给老胡上眼药吧?”
“嗯?”陈太忠听得就是一愣,略略琢磨一下,就品出了其中味道——事实上,这种事他也不是没见过,阴平的耿主任可不就是因为这个被调走了吗?
“不会这么巧吧?”他笑着摇一摇头,韦明河的话可能是事实,不过他总觉得,今天还是青江科委的人办事没用心,官场中的阴谋阳谋虽然多,但是也不能事事都往阴谋论上想不是?要不然活得可就太辛苦了。
事实上,陈太忠倒是对韦主任这么敏锐细腻的心思有些纳闷,两人第一次见面,是因为在三里屯的酒吧打架,他一直认为,这位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主儿呢,现在看来,这些红三代的素质,比他想像的要高多了。
他是这么看韦明河的,却不知道韦主任看着他,心里也有点纳闷:本来简简单单的事情,怎么我就稀里糊涂地把太忠的恩怨接过来了?唉,酒这东西,还真的不是什么好事儿。
胡主任既然打了电话来,这个梁子当然就揭过不提了,不但如此,第二天中午的时候,科委办公室的唐主任还专程跑到“红海风情”,邀请陈太忠共进午餐。
这次来的,连副厅都不是了,不过那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唐主任已经搞清了形势,对陈主任的态度是毕恭毕敬,搞得年轻的副主任想发作都没个因头。
尤其是,唐主任知道了陈主任昨天愤而离开的原因,是嫌青江科委招待不周,今天索姓是找关系弄了一辆加长林肯车来做为座驾,同时又找了两辆警用摩托开道,你不是要个面子吗?成,我大大地给你个面子。
这些安排,都是他能力范围内的事情,不过用摩托而不用警车开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陈主任的级别真的是不够啊——或者说省科委面子不够大,也只能找俩交警应付一下了。
“你也不用这么矫枉过正吧?”下午两点半,陈太忠走出红海风情,看到那车牌号为“青a-68888”的加长林肯,实在有点哭笑不得,“我要的只是正常接待,你觉得我坐这辆车去开会,合适吗?”
你不坐最好了,也省得我坐蜡,何司长也没这待遇呢!唐主任心里暗暗地回他一句,不过,想是这么想,他的话却客气得离谱,“今天的座谈,何司长也会参加,这算是我们对凤凰科委的一点敬意。”
“我不坐,”陈太忠很坚决地摇一摇头,他可是记得自己调到街道办不久,迎接黄老的时候曾经骂过武耕一句——你知道乔四是为什么死的吗?
在何司长与会的时候,这么张扬地过去,岂不是送人把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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