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载后,昆始洲陆。
大凌山,此乃是洲陆东南一片荒僻之地,只一株冠明树独立此间,除了每季有飞渡瀚海的的禽鸟会到此栖居外,少有巨怪异类来此,故而也成了一处生人部落的聚集之地。
因是依靠这巨木而存,是以部族名为“柎”,大多数人在树木之上结巢而居,这一来是为了躲避洪水猛兽,二来也避开了一些食人为生的妖物。此部族之人多是百多年前为躲避灾害,从别处迁徙过来的,并一直繁衍至此,初时才百多人,这么多年下来,已是变成一个数千人的小聚落了。
在距离部落不远处,垒砌有一座一人高的神龛,周围杂草枯叶都是清理的干干净净,里面端坐一个女童神像,其面前则摆放着陶碗石盘,里面摆放着各种兽头内脏,此时血腥味虽然传了出去,可非但没有引来任何虫豸野兽,反而都是远远避开了。
随着日头升起,神像之上灵光一闪,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女童蹦蹦跳跳从神龛之中跃出,她乃是此地神祇,当年三位人道元尊自之中虚空摄夺气机,共化十万神灵,她便是其中之一,而显于世间那一刻,恰是初晨之时,故才得应此名。
应曦出来之后,满怀期待地去看那石供案,可很快却露出了失望之色,撅了噘嘴,她不喜欢这些鲜血淋漓的东西,而更喜欢颗粒饱满的稻谷麦粒。
可她知道,柎部本身只靠打猎采集为生,运气好的时候能让人都是吃饱,运气不好,可是人人都要挨饿,这还能每天都是拿出东西来供奉自己,已是很不容易了。
似是服自己一般,她用力点头道:“嗯,应曦不能嫌弃。”
她用力对着那石案使劲一吸,便有一股精气入腹,可那血气随之也是入了身躯之中,“呸呸呸,好难吃,唔,不能嫌弃,不能嫌弃!要吃下去。”
尽管小脸皱在了一起,可她还是努力将之化去了,随后供案上诸物界化为了一堆粉末,一阵风吹来,便都被带走了。
她拍了拍毫无变化的肚腹,就化一阵清风飞起,开始巡视这片土地。
身为此地神祇,她的职责便要让这处部落尽可能生存下去,她每日需驱赶凡人无法应付的凶兽妖物,及时除灭毒虫病疫,一旦要是遇到连自己也挡不住的灾劫,那就需及时告知部落,让他们及时迁居躲避。
把自己辖界转有一圈后,她满意地拍了拍了小手,保护这些生民,就如同未曾长成的幼苗,看着其一天天茁壮成长,心中满是满足感。
就在这时,她忽觉耳畔有喃喃之声传来,浑圆耳廓的动了动,知这是有人来神龛之前祭拜,凝神一听,却是一个部族女子许下心愿,是家中小儿染病,盼祈上神救治云云。
她咬着指头想了一想,抬头一看,见天方近午,就往东飞去,行有三千里,望见一个青青碧湖。
由于地广人稀之故,所有每一名神祇都是辖界广大,在聚落众多之地,通常彼此相距数千里到万里不等,因都有飞天遁地之能,所以也不算相隔太远,只是她这里过于偏僻,邻居也仅仅只有一位。
前面这一处名唤尚湖,方圆三万里,故有一名颇有法力的神祇镇守,此神唤作潇仙,平常以一白衣女子的形貌示人。
她方才到了湖面之上,便见一肤如白瓷的美貌女子手持玉箫,踏波而来,长裙入水,发丝衣带随微风飘舞,天上白鸟振翅而飞,岸畔芦草轻轻摇摆,此景可谓如诗如画。就在云中踮起脚,远远冲她一挥手,唤道:“潇仙姐姐,小妹来借一些玉露救人啦。”
潇仙露出微笑,素手一拂,就拿来一只玉瓶,将口沿稍稍向下,就有一丝晶线徐徐飞入其中,随后她一晃手腕,这玉瓶便就飞了过来。
应曦见这玉瓶甚大,便起双手捧住,再往胸口一抱,喜孜孜道:“多谢潇仙姐姐啦,”她挥挥手,“小妹要救人,就先走一步,下回再来看望姐姐。”
潇仙眸中略有不舍,可还是未曾话,只是冲她轻轻一点头。
应曦驾云遁出十多里,回头看一眼,见潇仙凭水而立,仍是在那里望着自己的倒影怔怔出身,透着有一股孤单柔弱的意味。她摇了摇头,这位姐姐什么都好,待人温柔有礼,也时常帮衬一些弱小,可就是有些多愁善感。
实则他们这些神明因本是杂气所生,还有生灵膜拜的心愿寄托,故有些时候,心绪情感比凡人还要浓烈。
应曦转回来后,就循着愿力感应来到那部族女子处,见着了那生病小儿,将玉露洒下去几滴,看那小儿不多时已是安然入梦,呼吸也是平稳,这才松了口气,悄悄离去了。
等回到神龛处,已到傍晚时分,却看看到一个拿着竹杖,披着兽皮,背着竹篓的男子正大步行来。
应曦一看便知他的身份,此是智氏族人,传闻这一部族人人梦中得了神人传授,人人得以开慧,并奉上神谕旨,去往各个部族教人栽种五谷,蓄养禽畜,并传授礼仪文字,因身上有伟力庇佑,故是能荒陆之中自在行走,而不惧那些猛兽凶怪。
那男子似察觉有目光看着自己,转目一瞧,神情一舒,站住脚,对着她躬身一拜,道:“上神有礼。”
应曦道:“智氏,你可是来此可要教人耕作么?
智氏露出温和笑容道:“正是,唯有耕作,才有余产,余产多积,才可壮丁口,兴部族,这般方有余力识字明礼,继而知晓廉耻荣辱。”
应曦道:“可是此地很难耕作呢。”
身为这里地祇,她清楚知道除了要邪魔怪前来破坏,除此之外,还有无处不在的天灾,往往一场山洪泄发就是毁去经年劳作的土地。
智氏沉吟一下,道:“智到此,不但教人识文知礼,亦教人开山铸金,锻造兵器,以此抵御猛兽异类,还有那开渠筑坝之法,可兴水利,除水弊,若得做成,则可保部族长盛。”
应曦欢喜道:“真好。”可随即似想起什么,却是小脸一黯。
智氏也是察觉到了,奇道:“上神?这是怎么了?”
应曦情绪低落道:“你若是做成这些事,这里就用不着我啦。”
智氏笑道:“上神多虑了,智所为之事,多是人力所及,可要是遇上那等人力不能及之事,譬如那些天灾妖魔,那还是需依靠上神的。”
应曦眼睛眨了眨,问道:“真的么?”看着智氏点头,她却是又一下高兴起来,道:“这里过去还有数里路,我带你行上一程吧。”
智氏连忙摆手,道:“左右不过几步路,又岂敢劳动上神?”
应曦想要再什么,忽然听得外间隆隆之声传来,不由一惊,她双足一顿,遁空至云上,却见数名身躯高大无比,半截头颅都已埋到天云之中的巨人正在向着这一处行来,其一步跨出,就是数十里,其所行方向,正是部落所在之地。
她顿时小脸煞白,认出这是暝人,这些巨人睡时头枕山梁,呼气如雷,醒时搬山跨海,举步动地,而且极为残忍,走到哪里吃到哪里,几乎什么生灵都不会放过,她不由得着急起来。
她虽可驱逐凶兽,可要与这等巨人相斗,那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看着后者至多几十步就可到这里,算现在去潇仙处求援也来不及了,若是迁徙部族了,一时半刻也走不了多远,不用多久,就会被其等追上。
“对了,”她眼前一亮,想到智氏向来主意多,或许能有办法,于是遁行下来,将巨人之事一。
智氏一听,神情凝重起来,他想了想,问道:“上神能带多少人飞遁?”
应曦沮丧道:“只能带上百多人,再多没力气了。”
智氏并不慌张,冷静眼道:“暝人不能视物,只靠气味辨,可令部族众上身上涂抹草汁泥巴,遮掩气味,而后再往低洼处迁徙,或能避过。”
应曦迟疑道:“有用么?”
智氏安慰她道:“小小一个柎部,在暝人面前犹如虫蚁,只要没了气味,就不会追着不放。”
应曦知道此刻犹疑不得,耽误的越久,逃生的机会就越小,重重一点头,然而她正要有所动作时,却见天穹之上有一道金红灵光呼啸飞来,围着那暝人转有几圈,随后就听得如雷一般的惊恐怒吼,再过几个呼吸,那几个暝人血肉尽被这光华吞尽,而后巨大骨骼无力支撑,轰然倾倒地面,只是奇怪的是,那余波并未传开多远,只有大片烟尘腾起。
应曦睁大眼看着,智氏也是惊疑不定,他从未见过这等情形,就算神人所授图画之中,也没有相似景象。
少时,那金红忽然自浓浓烟雾穿透而出,朝着他们所在之地射来,只眨眼之间,就到了两人面前,随后变化为一个面色苍白,身着金红道袍的少年,他朝着应曦看一眼,大咧咧道:“喂,你是此地地祇么?”
应曦看着他不像好人,眼底露出惊慌之色,可还是鼓足勇气上前,做出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用力把两只小手张开一拦,颤声道:“你,你是谁,我是这里守神,要想吞吃生灵,只要有我在,就,就休想得逞!”
少年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你这小姑娘到是有些意思,虽然只是一个小神,胆色却是不错,”他神色一正,挺胸言道:“听好了,我乃玄渊天寰清宫玄元道尊门下行走,张蝉是也!今来此地,不过是想寻得一物,”他拿出一张画卷,展了开来,“此上这物,你二人可是认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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