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亦宁一直觉得霍云舟身为总监,却没什么架子,像个任性的大小孩。这一刻,她知道自己错了,霍云舟年近而立,是一家大型集团公司董事长家备受宠爱的小公子,是娅仕玫服饰的灵魂人物,是一个尊贵的人上人。
她的心情已经不能用尴尬、社死来形容,她感受到的是一种恐惧,只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玩弄她。她费尽心力瞒着这边、瞒着那边,眼看着就要离开钱塘去广州,这一趟过来就是要对霍云舟坦白,却遭遇到最糟糕的状况,没有之一。
霍云舟没得到唐亦宁的回答,第二次开口:“回答我,你结婚了吗?”
唐亦宁眼前有无数张脸,男的女的,认识的不认识的,那些脸里有一张是江刻,他站在桌边,隔着一张圆桌与她对视,眼神里是出乎意料的平静。
这平静给了唐亦宁一份力量,她转头看向霍云舟,轻声说:“是的,霍总监,我结婚了。”
伍静璇嘴边露出隐隐的笑意,事情的发展比她想象的更为有趣。
江刻还是一动不动地站着,眼睛只盯着唐亦宁。
霍云舟得到了答案,轻出一口气,像是在笑,低下头又玩了几下打火机。
桌上众人也听到了唐亦宁的回答,个个陷入沉默,潘蕾控制不住地张开嘴,回头去看蟋蟀,又去看江刻。
之前,这一桌人都见识过霍云舟对唐亦宁的各种照顾,此时再回想当真是一言难尽,有个男人看向霍云舟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同情。
众人神色各异,只有钟隐贤在笑,霍云舟玩着打火机,问他:“你早就知道了?”
钟隐贤没否认:“昂,我前女友告诉我的。”
霍云舟又问潘蕾:“你呢?你也知道?”
潘蕾拉了蟋蟀一把,连忙摇手否认:“我不知道,她没和我说过,我也是刚刚才知道。”
霍云舟再一次去看唐亦宁:“我记得,十月初,我们去那家私房菜馆吃饭,你亲口对我说,你单身,没有男朋友,你是在那之前结的婚,还是之后?”
“之前。”唐亦宁颤抖着说,“对不起,总监,我撒谎了。”
霍云舟像是很不理解:“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要骗我?就为了卖几条拉链?是莫惠清让你这么做的吗?”
唐亦宁摇头:“不是的总监,莫经理也不知道我结婚的事,整个望金拉链没人知道。”
霍云舟消化了会儿她的话,突然就笑了,笑得停不下来:“唐亦宁,你耍了我这么久,厉害,佩服。”
话毕,他猛地站起身,右手抬起时唐亦宁吓得闭上眼睛抱住头,江刻也向前冲了两步,以为霍云舟要动手打人。
霍云舟当然不会打人,只是把那只打火机重重地丢了出去。地上有地毯,没发出太大的声响,可这动静还是引起了左右桌的注意。
直到这时,隔壁桌宾客们的目光才投过来。
becka匆匆跑来,站在潘蕾身边,不敢轻举妄动。
窦钧和伍德良也发现江刻和伍静璇停留在不远处,似乎与那桌的客人起了冲突,伍德良说:“窦总,你过去看看。”
窦钧赶紧起身过来,拉着江刻的胳膊问:“刻儿,怎么回事?”
江刻没吭声,一直戒备着,怕霍云舟会伤害唐亦宁。
丢打火机并不能熄灭霍云舟心中的怒火,霍公子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他居然“被小三”了?对方还是一个在工厂打工的底层业务员!
回想这三个月来他和唐亦宁的每次见面,他们吃过好几顿饭,打过电话,发过微信,霍云舟难以想象,当时在电话的另一头,唐亦宁是和一个男人待在一起。
她真厉害啊!能把他耍得团团转,他还老是去想念她,想送她礼物,想请她吃饭,想借着给她介绍客户的机会与她见面,合着都是他在自作多情?她一直都在看他的笑话,私底下指不定怎么和别人编排他!
霍云舟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这桌上全是他的朋友,不仅是这桌,还有别的桌。他妈妈本来就是这场晚宴的主角,这里大部分人都认识他,唐亦宁竟然在这些人面前给他难堪,要他以后还怎么在钱塘混?!
可他又能做什么呢?在这样一个场合,已经这么丢脸了,他还能怎么办?骂也不能骂,打更不能打,他是有教养的enrico霍,他要冷静,要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回头再去和唐亦宁算总账。
唐亦宁吓得浑身发抖,睁开眼才发现霍云舟站在她面前喘粗气,她又一次看向江刻,江刻向她伸出手,喊她:“唐亦宁,跟我回家。”
他哪里还会再去向伍家父女道歉?用脚趾头猜都猜得出来,伍静璇把他叫过来,就是一个套。她肯定是认出了唐亦宁,特地把他叫过来,想要看一场好戏。
她想看什么戏码?丈夫当众捉奸打小三吗?
伍静璇太想当然了,她一点儿也不了解他,更不了解唐亦宁。她不知道这些年他们经历过什么,不知道他们之间有怎样的感情。
江刻知道霍云舟,知道他是个富二代,长得帅,超有钱,也知道他对唐亦宁有好感。
吵架时,江刻的确对唐亦宁说过过分的话,比如让唐亦宁去傍大款,但其实,在心里,他根本没把霍云舟当回事。他知道唐亦宁是个什么样的人,现阶段,要和江刻抢人的并不是什么霍云舟,而是那位想要把唐亦宁带去广州的莫经理。
唐亦宁听到江刻叫她,心中涌起一股暖意,她迫不及待地起身拿包拿外套,想要向江刻走去,却被霍云舟拦住了去路。
“这样就想走吗?”霍云舟眼里的风暴仿佛已汇聚成实质,冷冰冰地刺向唐亦宁。
唐亦宁勇敢地看着他:“总监,我向你道歉,我的确是撒谎了,真的对不起。如果你愿意听我解释,我可以明天去娅仕玫找你,今天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你放我走吧。”
所有人都紧张地看着他们,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恨不得两个男人能打起来,这事儿就会变成圈子里酒足饭饱后的一桩谈资。有人则希望能息事宁人,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毕竟霍云舟是个体面的贵公子,不想让他沦为笑柄。
霍云舟想了想,说:“今天还没和你喝过酒,这样吧,和我碰一杯,我就让你走。”
唐亦宁没犹豫,一口答应:“好。”
霍云舟拿起桌上的茅台,没用白酒盅和高脚杯,而是往玻璃茶杯里倒酒,倒到三分之二才停下,差不多有四两。
他端起自己的红酒杯,把那杯白酒递给唐亦宁:“来,唐小姐,干杯。”
周围一阵安静,无人插手,钟隐贤好失望,觉得霍云舟也太好说话了,就是让人干一杯白酒,最多吐几次嘛,真没意思。
潘蕾、becka等人倒是松了一口气,知道霍云舟算是对唐亦宁网开一面,没打算为难她。
唐亦宁接过酒杯,深吸一口气,说:“总监,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你可以生我的气,但我希望,你不要生莫经理的气,不要生望金拉链的气,这全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这杯酒,当我敬你,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工作上的帮助,我干了,你随意。”
只有窦钧在担心,他一直盯着江刻,知道这愣小子不会让人省心。果然,见唐亦宁要喝酒,江刻往前一步,窦钧连忙去拉他胳膊,叫他“冷静”,却被他重重甩开。
江刻大声说:“你别喝!我帮你喝!”
窦钧急得想要敲爆江刻的头!
霍云舟缓缓转过头来看江刻,眼神阴鸷,毫不隐藏眼底的蔑视,他终于还是暴怒了。
远处的一张主桌上,有人向这边张望,对霍母说:“那边怎么了?云舟是不是和人起冲突了?”
霍母看了一眼就把视线收回来,笑着说:“小孩子吵架,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那人说:“云舟哪还是小孩啊?过完年就三十了吧?”
霍母说:“他玩性大,只要没收心,就永远是个小孩。”
大佬们哈哈大笑,谁都没动,只是静观其变。
这一边,江刻已经挡在唐亦宁面前,与霍云舟面对面,冷静地说:“总监,我帮她喝,可以吗?”
唐亦宁不停地拉他袖子:“你别管,我能喝!”
霍云舟冷笑:“贵姓?”
江刻说:“免贵姓江。”
“江先生。”霍云舟问,“你叫我总监……你知道我?”
江刻说:“知道。”
霍云舟又笑了:“你们夫妻很有情/趣啊,两个人待在一起,还会聊起另一个男人,很有意思是吧?”
江刻不在乎他话里的讽刺:“总监,她是女孩,不会喝白酒,你别为难她,我帮她喝,行吗?”
两个男人身高相仿,霍云舟端详着江刻的脸,对方长得挺帅,皮肤细腻,眼角一点皱纹都没有,还很年轻,原来唐亦宁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
霍云舟点点头,大度地说:“行,你帮她喝可以,不过你是男人,一杯就太小儿科了。”
江刻说:“你说几杯,随你定,我来喝。”
霍云舟拍了拍手,惊慌失措的服务生往前一步,问:“先生,有什么吩咐?”
霍云舟说:“再拿两瓶茅台。”
becka忍不住了,过去劝他:“enrico,别这样,会出事的。”
霍云舟冷冷地说:“你别管。”
becka说:“你听我说enrico,今天小唐过来,本来就是……”
“你闭嘴!”霍云舟一声大喝,凛冽的眼神又扫视过周围所有人,咬牙切齿地开口,“今天,谁再敢帮他们说一句话,就是和我霍云舟过不去!”
becka不吭声了,潘蕾已经吓得躲进蟋蟀怀里,钟隐贤又笑起来,觉得这样才好玩。
伍静璇一直在安静地旁观,窦钧急得满头大汗,对江刻喊:“你到底在干什么?!”
江刻鄙视地看了一眼伍静璇,对窦钧说:“老大,你不是说,做人要适当地学会低头么?因为我还没那么强大,所以,为了我老婆,我愿意低头。”
窦钧:“……”
两瓶茅台上桌,外加四个玻璃杯,霍云舟把唐亦宁手里那杯酒放回桌面,五个杯子一字排开,霍云舟逐一倒满酒,每杯都有半斤,五杯53度的茅台酒,两斤半,市值近一万人民币。
唐亦宁绝望地看着霍云舟倒酒,江刻发现她在发抖,安慰她:“别担心,你知道我的酒量,茅台呢,我还没喝过,今天可以喝过瘾了。”
霍云舟放下空瓶子,对江刻做了个“请”的姿势,自己拿起红酒杯先一饮而尽。
江刻走到桌边,脱下羽绒服丢在地上,将毛衣衣袖挽到手肘,端起第一杯酒时,突然笑了一下,转头对唐亦宁说:“老婆,你怎么又闯这样的祸?第二次了。”
唐亦宁忍了很久的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
他们都记得的,哪里忘得掉?
那个狂风暴雨的台风夜,唐亦宁跟着模特经纪人齐昆去签合同,江刻陪她一起去,却被齐昆拦在门外,说包厢里都是大老板,还有另外两个要签经纪约的女孩,江刻属于无关人员,进去会让老板不高兴。
江刻就对唐亦宁说:“你进去,我在外面等你,要是有事你就喊我,别怕,我不会走。”
唐亦宁点点头,跟着齐昆进了包厢。
江刻等在了包厢外,蹲在地上闷头抽烟。
包厢里是一张大圆桌,六个男人,三个女孩,外加一个齐昆。男人们都是三、四十岁,没让女孩们坐在一起,而是让她们每一个都坐在两个男人中间。
唐亦宁从一开始就发现事情不太对,齐昆说这些人都是影视公司、模特公司的老板,可以将她们培养成网红,还能介绍她们去拍网剧、拍电影。可几个男人绝口不提签约的事,只是让女孩们喝酒,还趁机动手动脚。
唐亦宁敢怒不敢言,见另外两个女孩都喝了酒,心中有了退意。
当一杯白酒摆到她面前时,她坚决地摇头:“对不起,我不会喝酒。”
身边的男人四十多岁,发际线后移,挺着个啤酒肚,唐亦宁看到他只想到“脑满肠肥”这个词,他说:“小妹妹,想做明星,不会喝酒可不行,以前不会喝,那就现在开始学,来,你尝尝,就跟喝水一样,喝多了你就学会了。”
唐亦宁还是摇头:“我不喝,我是来签合同的,不是来喝酒的,你先把合同拿给我看。”
胖男人说:“你喝了酒,我就给你看合同。”
有江刻在外面,唐亦宁并不害怕,说:“那我不签了,谢谢你们,我要回家。”
她起身要走,被那胖男人一把按住肩膀,唐亦宁吓得尖叫,不停地去拍打他。男人也火了,把唐亦宁按回椅子上,嬉皮笑脸地说:“想走?没那么容易,妹妹你长得这么漂亮,不当明星可惜了呀,你跟着哥哥,哥哥保证把你培养成大明星!”
只有齐昆知道江刻在外面,怕江刻进来闹事,他帮唐亦宁解围,劝她:“小唐,要不你喝杯啤酒吧,就喝一杯,别惹大哥生气。”
“我不喝酒!我什么酒都不会喝!你们让我走!”唐亦宁的倔脾气上来了,一边叫一边拍打那胖男人的咸猪手,最后放声大叫,“江刻!江刻——”
江刻冲进了包厢,在男人们错愕的目光中一把拉起唐亦宁的胳膊,想要离开时,却被那胖男人拦住了去路。
男人阴笑着说:“信不信,你俩今天要是就这么走了,老子能让你们毕不了业。”
那时候,江刻二十岁,其实还没到,离二十岁的生日还差几天,唐亦宁十九岁,还是两个非常稚嫩的穷学生。
江刻怀疑过男人是在骗他们,一个搞影视的哪有那么大本事能让他毕不了业?
但他也知道,这种事没有万一,如果对方真的是个很有钱的大老板,要整他和唐亦宁,并不是件难事。
江刻必须要顺利毕业,唐亦宁也一样,他们的未来只在自己手里,而那本毕业证是他们实现独立的敲门砖。
江刻站得笔直,面对那个恶心的男人,把唐亦宁护在身后,问:“你要怎样才肯放我们走?”
男人一笑,拿过桌上一个醒酒用的红酒壶,又把白酒、黄酒和啤酒倒进去,倒满了一整壶,液体的颜色变得很奇怪,他把酒壶搁到江刻面前,说:“喝完它,就让你们走。”
……
江刻端着第一杯茅台酒,看了眼霍云舟,闭上眼睛仰起脖子,那醇香辛辣的透明液体就顺着喉咙滚进了身体。
他品味不出茅台的好滋味,不懂它为何要卖这么贵,一瓶几千,还买不到,还要摇号,还会涨跌,还有一堆人趋之若鹜,真是人间参差。
半斤白酒下肚,那酒气“轰”一下就从体内升腾而起,江刻晃了晃身子,发现脑子还算清明,唐亦宁抱住了他的胳膊,早已哭得泪流满面,摇着头说:“不要喝了!江刻,不要喝了!我们走吧!”
霍云舟抱起手臂,阴沉着脸,不置一词。
江刻笑笑,喝得太急,还没上脸,他抬手揉揉唐亦宁的头发,问:“老婆,你不生我的气了?”
“不生了不生了,你别喝了,会出事的!”唐亦宁又哭着去求霍云舟,“总监,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不求你原谅我,你别让他喝了行吗?他也不会喝白酒!”
霍云舟什么都没说,就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到底……犯了什么错?”江刻歪了歪头,浑身都冒着酒气,又端起第二杯酒,双目赤红地看向伍静璇,“我呢?我又犯了什么错?伍小姐,请你告诉我,我到底哪里有错,需要特地赶来,向你道歉?”
伍静璇没想到江刻喝多了会把矛头对准她,所有人的目光也都向她望来。
事情发展到现在,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霍云舟和唐亦宁身上,几乎都忘了还有一个伍静璇存在,要不是她,事情会发生吗?
伍静璇拉不下面子转身离开,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态,反问:“你不应该向我道歉吗?”
“啊……”江刻点点头,“应该的,我今天过来,本来就是,想向你和伍总道歉。大概是因为……”
江刻醉了,再冷静理智的人也敌不过半斤白酒的威力,他右手端着酒杯,左手拉着唐亦宁,面向伍静璇大声开口,“你开车闯斑马线差点撞到我,你不下车看看我的情况,所以我要向你道歉!我删了你的微信,不想和你聊天,所以我要向你道歉!我在朋友圈发了我和我老婆的照片,没顾及你的感受,所以我要向你道歉!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你老爸就看我不顺眼,要逼我辞职,所以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尊敬的伍小姐!我错了!”
潘蕾难以置信地看着伍静璇:“哈?”
伍静璇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江刻已经又一次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地把酒往嘴里灌。
霍云舟:“……”
唐亦宁跳着脚去抢江刻的杯子,被他躲开。他没能一口气喝完,喝到一大半时呛了出来,他弯下腰撑着桌面大声地咳嗽,唐亦宁帮他拍背,急得要疯:“你没事吧?你别喝了,真的,别喝了!你会死的!”
霍云舟还是什么都没说,唐亦宁望向桌上剩下的三杯酒,快步上前拿起一杯,仰头就喝。
江刻看到了,想去阻止,可这时候的他几乎已丧失行动能力,支撑着身体的手刚离开桌面,人就踉跄了一下,不由自主地往地上瘫,被窦钧眼疾手快一把扶住,才没给霍云舟跪下。
江刻目眦欲裂,想起似曾相识的一幕。
那仿佛永远都喝不完的酒,恶心的人,恶心的味道,喝到一半他就吐了,搞得身上一塌糊涂,唐亦宁大哭着抢过那个酒壶,接力一般帮他喝,她酒量更差,没喝多少就支撑不住,栽到了他身上。
江刻搂着她,去看齐昆,用尽最后一点神智求他:“我们给你赚了不少钱,放我们走,我谢谢你。”
齐昆还有点儿良心,求了老板们半天,终于把江刻和唐亦宁带离了包厢,可这两人烂醉如泥,到了楼下就再也走不动。
室外暴雨倾盆,狂风肆虐,齐昆没办法,拍着江刻的脸去叫他,江刻却像变了个人似的,手脚缠着唐亦宁,冲着他狂吼:“滚!滚开!别碰她!”
齐昆在边上陪了他们一会儿,见唐亦宁睡着了,江刻红着一双眼睛,警惕地四处张望,时不时的摸摸怀里女孩的头发和脸庞,还哄她:“你别怕,我在呢,有我在,没人敢动你……”
后来,齐昆就走了,把江刻和唐亦宁留在了那个屋檐下。
……
这些记忆都湮没在漫长的岁月中,吵架时,没人会想起。
可现在,那些细节、点滴,彼此的好,花骨朵般稚嫩、纯粹、珍贵的爱,他们都想起来了。
唐亦宁根本就不会喝白酒,她平时连红酒都不喝,只会喝点儿啤酒。一杯火辣辣的白酒像喝水一样灌下肚,她整个人都懵了,感觉天在摇,地也在摇,眼睛看到的东西既清楚又扭曲。
她想起江刻的那个问题:你到底犯了什么错?
对啊,她一遍遍地向霍总监道歉,可是,她到底犯了什么错呢?
她歪着脑袋去看霍云舟,糊里糊涂地问他:“我、我为什么要向你道歉啊?我是结了婚,骗你说我是单身,我骗人,是因为我结了婚,没生孩子,找不到工作!真奇怪,我结婚还是单身,关你屁事?我又不喜欢你!我做了什么让你误会了吗?我是说过我喜欢你还是说过我要和你交往啊?”
“莫姐告诉我。”唐亦宁打了个酒嗝,满嘴都是白酒刺鼻的味道,竖起食指点点霍云舟,“碰到垃圾人,有些生意宁可不做!要离垃圾人远一点!莫姐说得对!要离垃圾人远一点!娅仕玫,我不要了!垃圾人!”
霍云舟要气疯了,可对着一个喝多了的女人,他似乎也无计可施。
唐亦宁又指向钟隐贤,“还有你,你也是垃圾人!更垃圾!玩弄女孩感情的臭垃圾!怪不得你们是好朋友,垃圾人配垃圾人,天生一对!恶心心!”
钟隐贤生气:“你胡说八道什么?!”
“啊哈!恼羞成怒!”唐亦宁哈哈哈地笑起来,还拍起小手,她不知道自己在旁人眼里身子已经摇晃个不停,她什么都搞不清了,什么都不想管了,学着江刻的语气对霍云舟说,“不管怎么样,你给我介绍过客户,所以我要向你道歉!对不起!尊敬的霍总监!我错了!”
霍云舟脸黑了。
潘蕾扶住了唐亦宁,她站不住了,整个人歪在一把椅子上,不远处就是江刻。他趴在桌上,脑袋搁着手臂,眼睛半睁半闭,遥遥地望着唐亦宁。
唐亦宁冲他傻笑,叫他:“老公老公,我想回家,你带我回家去~”
江刻说不出话来,他想吐,心里也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带唐亦宁回家。
事情已经失控,谁都能看出来江刻和唐亦宁没法再喝酒,继续喝会出事的。可霍云舟还是没有表态,他不表态,旁人都不敢造次。
除了窦钧。
窦钧再也不管了,冲上去对霍云舟说:“这位先生,你到底是在干什么?现在是和平年代,法治社会!你这是在用私刑吗?他们真要犯了法你找警察去治他们,你这是、你这是……仗着自己有钱,不把人当人看吗?”
霍云舟神情凝重,一脸冰霜。
窦钧是个白手起家的创业者,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来自于家庭的经济支持,他就是运气比较好,靠技术、靠机遇,创立杋胜科技的启动资金也是他在互联网大厂辛苦多年攒下的所有积蓄。
所以他理解江刻,欣赏江刻,他会为了江刻向资本低头,那低下去的头颅何尝不是为了致敬曾经的自己。
窦钧并不忌惮霍云舟,他端起桌上第四杯酒,左手叉腰,右手举杯,将之一饮而尽。
他酒量比江刻好,半斤白酒一口闷,小意思!窦钧把玻璃杯重重地搁到桌上,心里热血沸腾,中气十足地说:“我是江刻的老板,他的事,我也有错,这第五杯酒……”
“第五杯酒,我来喝。”
一道好听的女声在人群里响起,霍云舟震惊地看着对方,becka走到桌边,优雅地端起酒杯,对霍云舟说:“enrico,这是一杯散伙酒,我正式向你辞职,你太让我失望了。”
霍云舟:“兰笑你疯了吗?”
becka,也就是兰笑,名字带笑,精致的脸庞上却没有丝毫笑意。她鄙夷地看着霍云舟:“你为什么会生气,你想过没有?你气的是小唐不喜欢你吗?不,你只是气她让你丢了面子。”
她目光扫过那醉倒了的两个年轻人,说:“你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小唐,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哪会舍得让她喝白酒?这是对喜欢的人能做出来的事吗?”
兰笑指指江刻:“这小伙子要帮小唐喝酒,蠢爆了,他不会审时度势,不会见好就收,把你惹得更加生气。你能理解他的做法吗?是不是理解不了?你不会觉得他是在挑衅你吧?我告诉你,他就是单纯地想护着他的老婆,不想让他老婆喝一滴酒。”
兰笑再不迟疑,仰起脖子,豪爽地喝掉了整杯白酒,她放下酒杯,最后对她的前老板说:“霍云舟,收起你的傲慢吧,你根本就不懂,爱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
作者有话说:
看到评论里有人说喝酒这段没必要,太抓马,不是的。
霍已经有了事后和唐算总账的心思,对唐来说,一杯酒就放她走,霍要的是面子,唐愿意给,江会冒出来是唐没想到的,那霍骑虎难下,也不能就一杯酒算数,变成了五杯。
江喝了一杯其实可以走,唐也在叫江走,这不是人家喝嗨了嘛,叫不动。
个体对抗资本,唐和江都不能预料会有什么后果,只是喝几杯酒而已,酒桌文化(陋习),整人把人灌趴下,大家没碰到过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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