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如舜的出现令整个局面为之一顿。
除了戚晴,其他两人都有些说不出的尴尬。
颜如舜干笑了两声,解释:“简简的小发夹不见了,我们回来找……”
戚晴“哦”了一声。
梅白则别过头去,双肩突然便抽动起来,传出一声声压抑的哽咽,似有道不尽的委屈。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颜如舜既担心疑惑,又有些在意梅白对自己隐瞒这件事,一时进退两难。
还是戚晴对她招招手:“既然回都回来了,就跟我一起劝劝小白吧。”随即拉过简简,“你和船长哥哥先去喂喂鸟,好不好?”
孩子天性好玩,听说能接着玩,没有不答应的。
船长接了钱,当即拉着简简,欢欢喜喜的去海洋球池旁边的大鸟笼里喂鸟去了——好在那也是抬头就能看见的地方,倒不用担心孩子们走丢了。
三人这才重新落座。
梅白抽泣了好半天,情绪才缓和下来,苦笑一声,怏怏地说:“我知道这件事你们一定会反对我的,所以我本来想能少一个反对者就少一个,没想到还是避不过……”
颜如舜将桌子一拍,呛声道:“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反对?先说来听听啊。”
“唰”的一下,眼泪便在梅白的面庞上纵横交错,切割出一张因为心力交瘁而透出浓浓苍老感的脸。
“阿舜,我的齐家被他们带走了,我找不到他们了……”
齐家是梅白给女儿取的小名。
她说她对女儿没有别的期待,只希望她不要像自己一样,或者像她外婆一样,始终也不能过好日子,所以,只要她今后能够把小家庭理顺、幸幸福福过一辈子就可以了。
但是这一点小小的心愿,她并不能公然的宣扬,只能隐藏在心底深处,悄悄的为女儿祈愿。
当初说好的是,孩子交给养父母,她就不再过问,养父母每年给她发一发孩子的照片或者视频,让她知道孩子的现状就好。
然而她做不到。
深植骨髓的母性让她很想念自己的孩子。
出生的头一年里,孩子的变化是最大的,一天一个模样。
她会不停地想,齐家现在长什么样了呢?是像小时候的简简一样胖乎乎的,还是像小时候的船长一样干练活泼?
因为在医院见过养父母开的车,她通过车牌号想方设法的打听到了养父母的住址,很多次偷偷的去看望女儿。
每一次看到女儿或溢满阳光的笑脸,或哇哇大闹的哭态,她都忍不住热泪盈眶。
她不停的想:也许放弃掉孩子会成为她这辈子最为后悔的一件事。可是还能挽回吗?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偷窥被养父母发现了。
他们对她的出现是排斥的、是生气的。
她像他们解释:她并没有打算接回女儿,只是偶尔忍不住会想看看她的模样,想看着她一点点的长大。
可是,养父母还是在某天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全家人一下子搬走,再也找不到一丝踪迹。
她没命地东奔西走,哪怕是一点蛛丝马迹也去追踪探寻。她甚至找了私家侦探打探消息,最后得知养父母一家带着齐家出国移民,以后可能再也不回来。
她一下子崩溃了。
走投无路,她终于求到戚晴面前,希望她能透露一点养父母在国外的信息给自己。
然而,戚晴却拒绝了。
“之前你偷窥他们,他们以为是我把信息透露给你的,所以他们已经跟我断绝关系了。”戚晴如是说。
但是,梅白不信。
她不相信,戚晴那样精明能干的一个女人,会连这点儿小误会都消除不了。她认定,戚晴是和养父母一家联手欺骗她,想叫她死心。
看着情绪几度爆发,又几度崩溃的梅白,颜如舜忍不住眼圈微红。
明明那么努力、那么积极、那么向往美好生活,可为什么等待小白的总是波折和苦难呢?
她完全能够理解小白的母爱之心,可是,只有带过孩子的人才知道,母爱并不是万能的。人活世上,许多事情就是莫可奈何,纵然将自己燃烧殆尽,也有时候会力有未逮。
她很想告诉梅白:小白,我们早就过了青春热血的年纪,过了那个以为只要意志坚定就能所向披靡的岁月。我们即将三十而立了,见识过了社会的方方面面,我们懂得在生活面前应保留理智去应对。
可是望着发小泪流满面的样子,颜如舜什么都说不出来。
“好,我帮你打听他们的地址。”
梅白被颜如舜的话惊得抽了一口气,戚晴也投来讶异的眼神:“你说什么?”
颜如舜正色道:“戚晴,我们都是做母亲的,我想我们应该能够体会梅白的心情。把地址给她吧,她既然准备豁出去了,那就让她拼一把吧!”
说到这里,她又转头对梅白说:“你要考虑好了,自己去国外是不是能一直守在女儿身边过日子,是不是这样过一辈子就甘心了,这是不是就是你希望的未来?如果答案都是肯定的,那我坚决支持你移民国外去守着女儿。”
梅白面露喜色。
戚晴忍不住要说话,颜如舜给她使了个眼色,加重语气又道:“我只有一个条件:这件事情上,戚晴对你情深意重、仁至义尽,没有一点儿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坑她。所以,如果你真的这么决定了,那你必须整容、更名,绝不能让齐家的养父母认出你。你要用一个全新的身份去认识齐家,并且永远不让她知道真相,可以做到吗?”
仿佛被凉水从头泼到脚,梅白的脸色一点点冷透。
颜如舜问她:“你不是说只要能看着齐家一点点长大,就心满意足了吗?你对她和养父母家庭没有任何其他的想法,对吗?那我提的条件完全可以满足,你对不对?”
梅白无言以对,只有泪千行。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她所以为的母爱并不是无私的。
她想过要做一个好母亲,但是临到头又不敢承担责任;她想过要为孩子牺牲一切,但是现在发现这个“一切”只是区区一点薄财。
她做不到为了女儿,抹除掉自己上半辈子,完全以另一个身份去过下半辈子,同时还要失去跟女儿相认的机会。
母爱固然伟大,但伟大不是毫无限度。
那些为了爱奋不顾身、不惜一切的人大部分只存在于她的或者其他人的之中,就如同很多家庭都是平平凡凡的过了一辈子,没有那么多爱恨情仇一样。
回到颜家的时候,颜如舜的情绪还有点儿低落。
虽然最后用这样的方式劝阻了梅白,可是她的消沉还是无可避免。
只有时间能够抹平一切伤痛,希望小白能够熬到伤痛平复的时候。
颜如舜没精打采地跟老爸老妈打了个招呼,倒是简简一下子就扑进阿婆的怀里,甜甜的说:“阿婆,我想你了。”
颜母笑得嘴都合不拢了,回过头来看到女儿在沙发上葛优瘫,顿时就变了张晚娘脸:“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啊,一点儿精神都没有。”
“带孩子嘛,肯定是要费点儿神的。”
老妈问:“怎么,一个人带不下来了?”
“谁说的?简简这不是好好的吗?”
“那你最近还有时间写稿吗?”
颜如舜语塞,随即别过头呐呐的辩解:“有啊,我每天的全勤还是拿到了的。”
“你还有时间拿全勤?”颜母不信,开启审问模式,“你现在每天几点起床?”
颜如舜有些警惕,但也只能实话实说:“七点啊。”
“简简起了床吃完饭几点?”
“八点半。”
“然后你干嘛呢?”
颜如舜清清嗓子:“带她散步买菜啊。”
“好,散步回来几点?”
“九、十点吧。”
“然后呢?”
“然后我们读读书嘛,准备做午饭、吃午餐呗。”
“那这一忙就到一两点了?”颜母是带了一阵孩子的,对基本安排也是门儿清。
颜如舜只能点头:“对啊。”
“吃完饭,休息十分钟就午睡,对不对?”
“嗯哪,怎么呢?”
“她午睡的时候,你做什么呢?”
颜如舜隐约意识到老妈的意图,含含糊糊的回答:“洗碗嘛,洗衣服嘛,擦桌子扫地嘛。”
“她三四点午睡起来,你有没有给她喂水果?”
“有啊。”
“吃了水果以后,要带她去散步哦,不然午饭以后没有活动,基本都是饱的,简简怎么吃得下晚饭?”
“有啦,有带她运动啦,散步的时候还讲成语故事呢,你放心好了。”
“然后散步回来就是做晚饭和吃晚饭,对不对?”
颜如舜叹气:“你都知道还问什么啊。”
“吃完晚饭,你们又做什么呢?”
“玩玩游戏嘛,散散步嘛,然后就是洗漱睡觉嘛。你到底要问什么呀?”
“简简现在几点睡着?”
颜如舜心不在焉:“九点、十点。”
“那就是说你要十点之后才能开始码字工作?”
“嗯哪。”
其实这是比较理想的情况。实际上,一天中的每个环节都随时可能发生一些意外,令码字时间进一步缩水。
颜母为她着急:“每天就那么一点时间,你能写个什么鬼?”
颜如舜敷衍:“我码字速度快嘛。”
“那你这几个月稿费多少?”
哎呀,要不要非揪住这个问题啊,真是哪儿痛戳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