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照片是其他老师拍下的、发给学生家长看的日常照片。
幼儿园老师是统一着装的,一眼即明,根本容不得抵赖。
怎么办?
“哎呀,妈,你不是要给舅舅发短信吗?”颜如舜嬉皮赖脸的把手机拿回来,一颗心却暗自怦怦直跳。
颜母没被她忽悠过去,追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是在幼儿园当老师吗?”
这一问,其他人也将视线投射过来。
辛微扬替她捏了把汗,出口打岔:“爸妈,上菜了,我们先吃饭吧。”
“没事儿,先搁着吧,还没饿呢。”
颜母这边应付着,那边颜父已经好奇地伸出手:“什么在幼儿园当老师,舜舜,给我看看。”
众人全都虎视眈眈,坐等后续进展。
逃不过了。
颜如舜摒住呼吸,心头一阵,手心里霎时变得滑溜溜的。
她捏了捏手机,突然展颜一笑,大方地把手机递上去:“我是在一家幼儿园当老师,不过是兼职的。以前我不是也在孩子王早教中心做兼职吗?后来觉得早教中心没什么意思,就换了家幼儿园玩玩。”
餐厅包房里的时间似乎停顿了三秒。
“你可真能折腾。”颜母终于嗔怪了一句,凑上去和颜父一块儿看照片,顺口问,“可你经常都得加班,哪儿来的时间呢?”
看样子颜母并没有起疑,估计她整死也想不到女儿会辞掉月入上万的工作,去做幼儿园老师。
辛微扬替老婆松了一大口气。
“跟孩子王一样,还是周末嘛。他们搞活动,我就去帮忙了。”颜如舜眼也不眨,谎话顺口就来。
颜父稀奇道:“可你能去幼儿园上什么课呢?你又不是幼师专业毕业的。”
“英语老师啊。”
辛母也来凑热闹:“什么幼儿园啊?每年学费多少?”
“乐学幼儿园。每年一个学生要交四万多吧。”
“哟,收费这么贵,这家幼儿园应该不错。”辛母赞了一句,紧跟着追问,“那你能享受幼儿园的教师福利吗?”
颜如舜不知道婆婆妈的意思,含糊的答:“应该能吧。”
辛母来了劲:“那敢情好。以后你们的孩子上学,就读那家幼儿园好了,教职员工肯定有优惠。”
颜如舜怕说穿帮了,赶忙转移话题:“我也没想那么多,我就是喜欢孩子而已。我觉得母亲不是一件简单的活儿,它需要专业的知识和技能,就像其他所有的职业一样,上岗之前都应该有系统培训的。可社会上没有提供这门课程,所以我只好自己想办法找‘培训班’了。”
辛母听得喜笑颜开:“舜舜,你喜欢孩子啊?”
“对啊。”
“那以后准备生几个呢?”
“两个。”颜如舜给她比剪刀手,“如果条件合适的话。”
辛母满意的点点头:“两个好,一儿一女,儿女双全,正好凑个‘好’字。”
颜如舜迎合着连说:“是啊是啊——正因为如此,就更需要专业知识了,所以我才专门去幼儿园偷师学艺。”
颜母却忍不住感叹:“你真要这么喜欢做老师,当初大学怎么不填报师范专业?你要是考上了师范,凭你舅妈的关系,现在去中学当个老师,旱涝保收,还有寒暑假,不比现在轻松多了。”
“算了吧,我对体制内的师道理念和体制下培养出来的老师都深表怀疑。”
躺枪的辛老师在风中凌乱。
颜母问:“为什么?”
颜如舜冲口道:“不然我初三的时候也不会遇上X老师了。”
颜母脸色一凝:“你怎么就那么记恨X老师呢?要不是X老师,你初三毕业也不能考出那么高的成绩吧。”
颜如舜抿紧唇不说话。
颜母却憋不住又说:“也不知道你怎么就那么敏感,把关键的高中三年都给耽搁了。要不是那样,你说不定也考上清华北大了。”
颜如舜不服:“什么叫耽搁了?那是我重塑三观的重要时期,虽然影响了成绩,但是我整个人生都得以升华了好吗?”
“你升华出个什么东西来了?”
“我至少明白了一个重要道理:成绩在我整个人生之中真的不算什么,而那些人生中最重要的东西却往往被我们忽略了。”
母女俩一言不合的卯上了。
颜母开启嘲讽模式:“哎哟喂也,你荒废了三年就想这些有的没的,你这么厉害怎么不考哲学系啊?”
“诶,我本来准备考的心理学就是哲学的一个分支啊,你不是非不让我填报吗?”
“对,考上以后毕业就失业,饿不死你。”
一向喜欢当和事佬的颜父这次站在老伴儿这边:“舜舜,就算要升华,你说你不能等到高考之后来升华吗?”
颜如舜立马回呛:“我都快溺水而亡了,你还让我抓根稻草撑三年,可能吗?”
颜母气道:“我看你就是生活太好了,不缺吃不缺穿,不知人间疾苦就知道无病呻吟。还溺水而亡呢,把你丢到穷山沟里去呆个半年,你立马就知道什么是好歹了。”
辛微扬默默地汗了一把:看来颜母并不知道颜如舜曾经产生过跳湖轻生的念头。
大家驴唇不对马嘴,颜如舜也不想浪费口舌,皮笑肉不笑的“呵”了两声:“你高兴就好。”
颜家三口互掐成这样,辛母终于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出面调和一下,打着哈哈说:“哎呀,今天是舜舜的生日,何必说一些不愉快的话题。菜都快凉了,吃饭吃饭。”
颜母却意犹未尽,痛心疾首地跟辛母回忆惆怅往事:自家舜舜当年是如何如何优秀,初升高的时候以前十的成绩进入Q中,可惜因为老对初三的班主任耿耿于怀,导致心绪败坏,把高中给耽搁了,实乃人生大憾云云。
颜如舜木着脸,一脸不吭的夹菜吃。
辛微扬在桌下伸出手用力握了握她的手。
她呲着牙假假地一笑,压着嗓子说:“吃你的,我没事。”
那张脸上却分明写着“心情不好,离我远点儿”几个大字。
辛微扬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颜如舜手机响了,她瞥了一眼,却没点击。
辛微扬无法,拉拉她的袖子悄声问:“待会儿想不想吃慕斯蛋糕?”
她气鼓鼓地:“不吃。”
“巧克力蛋糕呢?”
“我在减肥。”这回变成了哼哼。
辛微扬继续:“提拉米苏?”
她一拳头捶过去:“你怎么这么讨厌呢!最恨有人在我减肥的时候诱惑我了。”
辛母听见了最后一句,连忙转过头搭话:“舜舜啊,别减肥,太瘦了不容易怀上孩子。”
颜如舜敷衍的呵呵:“放心吧,妈,不会的。”
一顿饭在怪里怪气的和谐气氛中结束。
临末了,辛父打来电话,专程祝贺儿媳妇生日快乐。
上次辛微扬的生日宴,辛父也没出席,却在第二天单独找儿子、儿媳妇共进晚餐。这次又是如此,有心人都看得出他在回避某人。
辛母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
辛微扬眼见他妈有爆发的倾向,饭局一了,赶紧以“过二人世界”的名义拉着颜如舜开溜。
跑得远了,辛微扬才笑起来:“没想到你这样都能糊弄过关,佩服佩服。”
颜如舜白他一眼:“你在幸灾乐祸是吗?”
“不敢。”
“不敢?哼,你最好祈祷你说的提拉米苏能够征服我的胃,否则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提拉米苏上桌的时候,辛微扬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也不能总是瞒着爸妈吧。”
颜如舜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的,有一口没一口的尝着蛋糕,眼睛望着窗外出神。
“怎么了?”辛微扬担心她受到颜母的刺激,心情低落,挖空心思的找词安慰。
她回过头来说:“我不是想一直瞒着他们,但是我正在考虑辞职。”
“嗯?”辛微扬一怔,“为什么?”
算起来还没有一个学期来着。
颜如舜耸耸肩说:“你知道吗?我现在觉得付出四万多的学费去上乐学,其实不值!”
“怎么说?”
“还记得之前我跟你说的岳岳吗?”
“嗯。”那是乐乐班一个经常闯祸又容易哭闹的男孩子。
“有一天午睡起来,我看到他坐在床上扣衣扣,动作很笨拙,但他很有耐心,一次又一次,一直没有放弃。当时我很感动,没有想到一个四岁的孩子会表现出这样的韧性,我几乎想为他鼓掌了。
“就在这个时候,赵老师上去强行为他穿衣服,他不肯,扭来扭去,赵老师没办法扣上纽扣,骂了他两句,就丢下他去给其他小朋友穿衣服去了。他大哭了几声,再也没有去尝试。我去鼓励他,但他备感挫折的耷拉着脸,就是不肯动弹,最后任由我摆弄了事。”
说到这里,颜如舜深深的吸了口气:“哎,我真的觉得好可惜。他那么努力地想要去做一件事,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是非常不容易的。我想赵老师强行想帮他的时候,他可能觉得自己的努力被否定了,所以才那么难过、那么沮丧。
“关键是,这不是一次两次的偶然行为。之前,笑笑也是这样。他很喜欢户外活动,每次户外的时候,他就一直跑啊跳啊笑啊,他还来跟我说‘颜老师,我好高兴啊’,但是往往在他还没有尽兴的时候,户外时间就结束了。他大哭大闹,最后还是被带回教室,情绪因此低落了很长一段时间。”
类似的事情,最近她经常有讲。
得益于她反复叨叨蒙特梭利、小林宗则之类,他现在也知道了一点幼教的基本原则,比如:孩子自主意识萌芽,天赋锻炼或者是专注游戏工作的时候,都是需要鼓励和保护的,这对培养孩子的自信心、专注力等都非常重要。
连她一个半路出家的老师都知道的道理,正规科班出身的幼儿园老师不可能不知道。然而,她们却一个个都做不到。
辛微扬便问:“为什么这种事情总是发生呢?”
颜如舜不由叹息:“因为没有办法,所以我也不能指责赵老师。她有她的难处,学校规定了午睡之后要做午操,所以老师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让所有小朋友起床,再出门集合。
“另外,学校每天的课程也是提前安排好了的,一环扣一环,不能被随意打乱,否则就失去秩序。如此一来,就基本无法顾及因材施教了。
“但事实上,年纪越小的孩子,越需要因材施教,以保护他们幼小稚嫩的心灵和天赋。所以,我现在深刻的感觉,乐学幼儿园这样的地方不是孩子的理想乐园。”
辛微扬追问:“你的意思是,幼儿园没有什么价值?”
颜如舜意外的予以否定:“你错了,并不是没有价值。相反,谁也不能否认幼儿园存在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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