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外边儿正落着雨,初时稀疏、即而渐变浓郁,听在耳里淅淅沥沥恼人的很。
青阳院贤仪堂这边儿,太太还不曾寝下。
算來她这贤仪堂入夜之后冷清已成一种惯例,时今又闻了这屋外闹的喧嚣的冷雨,一声声的听在耳里作弄的很,直叫那心都是一阵不迭的嘲讽!
这时叶棂自外厅进來,将温好的红枣羹递给了太太,又扶着太太往椅子上坐好,旋即颔首、目光熠熠:“方才二太太、四太太巴巴的往五太太那里跑,却不知怎么的吵了起來!刚好老爷过去,作弄的个不欢而散。”
“活该!”太太且听着叶棂这话儿,恼不得银牙微咬、一个恨声,“这一群踩高捧低的……这是看出來老爷听五太太的,纵然五太太保住了瑾煜是同她们对立,但她们也不惜拉她各自为营的來对付我!”自语了一阵后,眸波一转、眉心颦蹙,“老爷又在那小贱人那儿歇下了?”
识得这“小贱人”说的是谁,叶棂心中微叹,点了点头。
即便这是意料中的事情,可是太太这一刻那心还是甫就一沉!她尖锐的指甲扣着桌面时狠狠的划出一道痕,面色十分难看、眉目间的清光是冷煞人的厉寒。
叶棂知道主子受不得这个,但是今时不同往昔,她还是小心的在一旁提点着、探身轻轻言道:“可是毕竟,是五太太救了少爷,太太不去看看……”
“我看她?”太太一闻这话儿只觉的整个人都哭笑不得了!那身子看着就打了个颤抖,酥胸起伏的剧烈,旋即又一呵声冷笑,“让她去死吧!”目色一利、眉心聚拢,一字一句全都发着不能驱散的狠,“这次若不是她和凤凤那个贱婢,我们家瑾煜会有这一横生出的劫?我沒找她算账就不错了!”尾音逼仄。
看着这等架势,太太她是又一次陷进了这内心自性的囹圄里去了!但时今跟五太太死磕着沒什么好处,便是二太太、四太太这样的人也都不约而同的赶在前边儿有了动作,太太难道不该去跟五太太走动走动、借着这事儿假意拉拢一下亲疏的关系?
叶棂想劝,又因深知太太的脾气,故而她闭了嘴。
淅沥的冷雨渐渐停歇,而冷露在周遭漫溯起來,寒风灌溉入了窗缝,波及在身上、面盘上、眉目间都是极料峭的。呼应着内心深处这一脉寂寥的寒与驱不散的恨。
“呵。”太太那张阴晴莫测的面孔此刻有一脉沉仄,她檀唇薄嗔,目色凛冽彻骨,“凤凤那个小贱人……我看就是她勾引少爷,这个贱婢她鬼魅一样的缠着我儿子、为他招惹來了多少祸事?少爷是被这贱婢灌了什么**汤了!”越说就越是心波动荡、委实激动,那通急气不仅沒能平息反倒还搅涌的愈发剧烈了。
叶棂那眉心不觉一跳,提起这茬她的心情难免变得有点儿作弄。那天晚上她和大少爷的事情……纵然只是一夕之间的露水姻缘,但时今想來、思來、念來也委实觉的回味弥深、滋味自知。
她知道自己不该起贪婪和嗔恨的,所以她不怪少爷薄情和滥情。不过让她当当正正的听着太太数落少爷和另一个女人,她心中未免有所起伏,这情态莫衷一是。
眼下的太太是一门心思的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对身边人的反应全不能知。她沒有瞧见叶棂面上的羞涩和哀怨,那双眸子眯起來,入目这蔓延满眼的烛影与玄青的颜色,心中是一阵接一阵的冷寒,顿然那积聚的戾气就占据了她的心房、濡染了她的灵魂:“动不得五太太,我还动不得一个贱婢了?”这话是发着狠言出來的,落言虽是问句,那口气却更近于嘲讽。
窗外那夜雨的天幕突忽响起一声惊雷,伴一道雪白的闪电霹雳而下,惶惶然的把这景致在须臾间作弄出成阵的素色……
。
晨曦时的空气很是芬芳,因为昨天晚上扬了一阵夜雨的缘故。
凤凤这心情也很受用,她在院子里照拂一株晚开的菊花,这时忽见院门外有一人对她招手。
那是一个粗壮的婆子,因为距离相隔,她也看不清这人面上的表情。不过她并不认得这个人,心中且猜度着,边就这么过去。却沒想到才一过去,就被那婆子一把捂住了口鼻、脖颈挨了一手刀后,整个人便软绵绵的瘫倒下去、陷入了黑暗失去了全部的知觉……
也诚然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凤凤是被一盆水浇醒的。是时她头脑昏沉、眼帘沉钝,下意识睁开眼睛一看,这周遭的景致熟悉又陌生,惶然惊觉自己此刻在太太这里!
心念一动,她下意识睁大了眼睛抬眸找寻,果然在身侧那主位上瞧见了正襟危坐的太太杨姿娴!
“小蹄子,可是清醒了?”冷不丁的一句,太太瞧见凤凤被泼醒,沒等她开口,这一句轻贱味道十足的句子已经对着她噙了冷笑的波及过去。
凤凤这颗心还沒好生平复呢,就又忽闻了太太这一句。此刻她只觉的情势委实混乱,她辩驳不得个所以然,依稀记得自己是被一婆子给打昏了的……这么看來,原是太太的授意、就是为了把她悄悄虏过來?
这念头才至,便令凤凤顿觉毛骨悚然!太太素來厌恶她,早先在身边时就日日夜夜的折磨她,时今她到了五太太那里这太太自然是不便再动她了,此刻将她悄悄的弄过來,若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打死,却又有谁知道!
按理儿确实如此,这担心是最有必要的。可是今儿兴许也合该这凤凤命不该绝,太太反倒动的是另一重心思,她还不至于把这小小一个丫鬟恨毒了、恨透了,为让这丫鬟死而费这个劲这么折腾……
“你这小贱种自从进了我万家之后就屡屡挑起争端、令别人屡次针对大少爷……你到底是个什么狐媚货色,沒事儿尽整妖蛾子?”太太又是一句,启口时声息一凛,“來人,将这不知好歹的妖物给我拖到院门口打死!”陡地扬声。
凤凤周身一颤!一时诚然是说不出了任何话,半是吓的、半是过分的紧张而作弄的她全无方寸!眼见着那家丁气势汹汹的过來捉它,这时脑海生了一抹急念,她无所顾虑的大着胆子冲太太扬声:“奴才时今是五太太的人,太太沒有权利动我!”
“那就看看我到底有沒有这个权利。”太太勾唇冷笑,旋即颔首、口吻再利,“直接打死!”压迫而森寒。
那家丁得了这个令,漠着面孔就把凤凤往外拉。
凤凤心若擂鼓、神思紧密,百感交集间委实不能想到办法。
一旁那叶棂看着凤凤被人拖走,心中起了抹思量,不由蹙眉附在太太耳畔小声劝道:“要收拾这区区一个二等的丫鬟,在屋里神不知鬼不觉也就是了!若是到院门口闹的人尽皆知,传到老爷耳朵里万一怪罪太太……”尾音徐徐,不无担忧。
太太此刻却是打定了主意,对叶棂的话全不上心。她抬手煞是闲然的端了一盏茶,悠悠然吹散茶沫,慢条斯理道:“老爷心里横竖都是怪罪我的,还差这一遭么?时今把这小蹄子抓來,屋里屋外的人也都看到了,就这么在屋里将她打死反显我不磊落,倒不如光明正大的杖毙在院门外!”于此一顿,声色添了些凛然,“我一个主事的太太,处罚一个犯了错的下人,难道还成了叫人戳脊梁骨的非议之事?真是可笑!”语尽不管叶棂,自顾自怡然品茶。
叶棂心中却释然不得,她心道着若是旁人便也算了,可这凤凤时今是五太太堂里的人。老爷如此宠爱五太太,叫他知道太太动了五太太的人,自会瞧出这对五太太的针对,心中可会向着太太?
这时太太又是一句,似是体谅着叶棂为主的心情、又似是恨恨的宣泄自己内心湍急的愠气,她娥眉一冷、口气森然:“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五姨太空有其宠却无其权,连一个屋里人都保护不了!”声息渐次扬高,旋即将那手里持着的茶盏发狠地往桌上一摔!
“啪”一声脆响,落定时夹带着逼仄。作弄的这里里外外一众人顿地心跳繁密、周身颤粟。在这位气场强大的太太面前,素來就免不得俱默声息小心谨慎,战战兢兢吊胆提心的!
叶棂无奈,她知道太太认定的举措一向不易拉回來。可她亦有着笃定的心思,极快思量了一下后,不动声色的遣了个素与她本人亲昵走动的老妈子,让她去五太太那里报信……想了一下又急忙说不用管五太太,直接去大少爷那里!
叶棂清楚,这事儿告知五太太沒有用,还是大少爷出面阻止最是稳妥。
当然,她是心向太太无疑的,之所以这样做也全都是为太太考虑。试想,权且不说老爷知道这事儿会心觉太太残忍;且看这凤凤时今是五太太的人无疑,太太这么做针对的有一半是五太太,老爷又正宠爱五太太,知道这事儿只会更加对太太交恶!
叶棂是主子身边儿的大丫鬟,平素要的就是处心积虑为主子着想、出谋划策为主子思虑,一向她更是顶半个军师。眼下这么做也是为了帮助太太,使太太不被老爷怨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