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南枝刮了刮他的鼻尖,打了个哈欠,往他怀里缩了缩:「阿韫,我困了……」
这些天来,她服用了大量的速醒丸,每日只睡不到一个半时辰,如今萧沉韫平安归来,她不再吃速醒丸,强绷着的精神土崩瓦解般,迅速松懈下来,靠在男人温柔安定的怀中,苏南枝只觉困意阵阵袭来,连眼睛都睁不开。qs
半夜时,鼻腔里似乎流出一股温热……
无声无息地润湿了枕头。
萧沉韫蓦然惊醒,连忙将流鼻血的苏南枝拦腰抱起,迅速披了外袍,朝军医营帐赶去。
他怀中娇瘦的人儿,这些日体重骤降,宛若一阵风就能吹走的羽毛,他多看苏南枝一眼,就越发心疼。
苏南枝瓷白如雪的俏脸上,鼻血格外醒目,却无半分苏醒的迹象,像是在睡梦中昏死了过去。
大门被砰一声踹开,洛云崖猛然翻身下床,迷迷瞪瞪道:「咋了咋了!西戎打过来了!?」
「你快看看南枝。」萧沉韫将苏南枝放在榻上,抬袖替她擦净脸色鲜血。
洛云崖搭脉诊断,深长地叹息一声:「唉……王妃是……是服用过多的速醒丸,亏损了身体。五年前战事告急,你不眠不休也没她吃的猛,你都承受不住,何况她一有孕女子,哪里吃得消每日三颗的速醒丸!?」
「她每日三颗速醒丸?」萧沉韫心里一颤。
「是啊,边关告急,你失踪了多少天,她就吃了多少天,每日三颗,你算算她吃了多少。她初掌兵权,需要在短时间内熟悉军务,几乎是十天半月不眠不休。」洛云崖一边捣药,一边感慨道,「王妃是真狠啊!巾帼不让须眉,换做是男子,也未必能做到像她这样。」
萧沉韫动作轻柔地替苏南枝擦净血污,看着那张巴掌大的精致脸庞,心中泛起一阵阵酸涩的疼,疼的他不是滋味。宛若一柄刀,无形无声地剜心。
「她亏损的身体,还能补回来吗?」
洛云崖捣药的动作一停,无奈笑笑:「我早就劝阻过王妃,可王妃不听。王爷你也清楚这速醒丸副作用有多大的。我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王妃身子因速醒丸亏损,会体弱多病,逐渐走下坡路。」
萧沉韫坐在床榻前,握住苏南枝无力纤细的手腕,轻轻放在脸侧摩挲,满眼皆是心疼,渐渐红了眼。
他高大伟岸的身姿,背对着所有人,面朝苏南枝,看着昏睡中的妻子,那一瞬间……
他不再是权柄滔天的摄政王,他只是一个担心妻子的普通丈夫。
是摄政王,也逃不过七情六欲,也会因为担心,而双眼通红。
萧沉韫的心,是真疼啊,像密密麻麻的针扎。
他的姑娘,为了他,为了这场战争,付出了好多……
萧沉韫接过药碗,一勺勺喂苏南枝喝下,替她将额发勾至耳后,极致温柔地抚摸她头顶:「傻姑娘……傻枝枝……」
他一边陪在苏南枝身侧,一边处理折子。
苏南枝这一觉睡了整整八个时辰,待醒来时,已是第二天午后,她抬手,遮住了刺眼的天光,缓缓坐起身,却发现嘴里满是药味,苦的厉害。
「你醒了?」萧沉韫从奏折海洋中抬头,端来一杯温热的牛奶:「枝枝,吃点东西吧。」
苏南枝喝了牛奶,萧沉韫又端来一碗鲜嫩丝滑的鸡蛋羹,一勺勺喂她吃下。
「王爷……」苏南枝丝绢擦了擦嘴角,秀眉微蹙,浅笑道:「军中事务繁忙,王爷无需记挂我,我会好好照顾自己。」
「本王始终不放心你。」萧沉韫剑眉微颦,刮了刮她鼻尖,「待忙过这几个月,本王好好陪你。」
苏南枝抿唇笑了笑,看着窗外和
煦温暖的阳光,樱唇微扬,淡笑道:「阳光真好啊……如果不打仗就好了……」
阳光洒在翠绿的树叶间,落下一地摇曳的光斑,微风不燥,蝉鸣轻浅。
「拓跋宏死里逃生后,带兵从赤峰谷逃到了城郊,城郊粮草被烧,再无粮草供应,拓跋宏和云亲王天亮前就已经带兵撤出了渊城边境。」萧沉韫提及战事时,眉心微攒,在苏南枝面前,习惯性扬起笑,安慰道,「军队正在修整,你不必忧心战事。」
苏南枝穿了一袭红色劲装,起床下地:「沉韫,你去忙你的吧,不必记挂我。大敌当前,我希望你心无旁骛。」
萧沉韫在她额心落下一吻:「王妃善解人意。」
萧沉韫见苏南枝身体好了很多,这才放心前去军帐商议战事。
说实话,萧瑜挺希望萧沉韫死的,他怎么就没葬身虎口呢?
北狄和西戎的刺客,委实废物啊。
不过,护国御敌和杀萧沉韫,孰重孰轻,萧瑜还是分得清的。
西戎北狄合盟,大庆南北两部的主帅不可有闪失,必须齐心协力,才能合力击退外来强敌,护住大庆每一寸疆土。
等战事结束,再杀萧沉韫也不迟。
萧沉韫该死,却不能死在战争里。
他若死了,北部军队就会兵荒马乱的,北部边疆庞大的几十万大军不可无主心骨。
他嫉妒啊……
萧瑜嫉妒的发狂,他知道了,南枝怀了萧沉韫的孩子。
他从前的掌中娇雀,怀了宿敌的孩子……
他嫉妒的恨不得,一刀刀剐了萧沉韫的肉,他妒的发狂,无时无刻都想发疯。
理智一次次压住那些想要发疯的冲动,萧瑜一次次承受着心酸的蚀骨之痛。
锥心刺骨,不过如此。
他从前世追到此生,他前世在苏南枝被大火烧死后,孤苦地捱过无数个漫漫长夜,当上帝王,成为彪炳史册的君王,却没有一个夜晚不痛苦。
他曾无数次后悔,他不该利用苏家,也不利用苏南枝。
后来,他重生到已经利用过苏家之后,自以为可以弥补,是他自负,以为南枝好哄,只要他多说写甜话,就能把他的娇娇美人,哄回身侧。
可他错了!
在他还在肖想南枝能回头时,苏南枝其实已经越走越远。
萧瑜眼睁睁看见,心尖尖上的人,一步步走近萧沉韫,枕在别的男人怀中。
做错的,应该赎罪。
因为他曾无情地利用苏家,利用苏南枝,所以苍天让他重生。
他以为是苍天怜悯他前世无数个孤独的漫漫长夜、无数次悔恨,殊不知,上苍是让他重生赎罪,重生到利用完苏南枝之后,背负着罪孽,清醒赎罪。
犯错者,清醒地承受痛苦,清醒地赎罪。
何其残酷。
上苍要他眼睁睁看着,世上唯一一个真心待他的人,恨他、厌弃他,永不回头的背离他。
苍生广袤、世间浩大,亿亿万万的人,无一爱他。
他漫长冰冷的一生,孤独暗黑、尝尽苦楚的年少时,只有一个少女曾给他送衣送食,也只有她一人,予他真诚关爱。
很不幸,从前他不懂珍惜,以至,永失所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