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多少苦?
听到萧沉韫的问话,苏南枝思绪陷入恍惚,眼前又浮现出前世将她活活烧死的那场大火,又浮现出前世那些惨绝人寰的灾难,父亲被五马分尸、大哥遭野狼分食、二哥战死……
重生后一步步走到今天。
所以她究竟吃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呢?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感同身受。
苏南枝敛去眼中的受伤和脆弱,低声淡笑,依偎在萧沉韫怀中,缓缓道:「吃了多少苦不要紧,我都熬过来了。」
「守得云开见月明,以后,都是光芒万丈的好日子。」
见她将从前所有经历,化为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萧沉韫心里却酸涩的厉害,是他缺席了苏南枝吃苦的那些年,才让她受了那么多的伤。
如果可以重来……
他一定寸步不离,守着他的南枝。
要吃多大的苦,受多重的伤,才能从胆小软糯又爱哭,连打雷都怕的栀栀,变成如今的苏南枝。
萧沉韫拿起桃木梳,温柔地替她梳发,目光却重若泰山,有坚不可摧的信念:「以后,我都陪着你。」
「刀山火海,生死相随,不离不弃。」
*****
第三日。
萧沉韫亲自送苏南枝回苏府。
苏南枝站在苏家廊下,眉眼弯弯,抿唇一笑,朝马车里的萧沉韫挥了挥手:「王爷回去吧,改日再见。」
「改日再见。」
萧沉韫眼底皆是快溢出来的宠溺,嘴角一直带笑。
看的余晔满身鸡皮疙瘩,搓了搓双臂,叹道:「哎呀,看来王府很快就会有王妃了。」:
苏南枝回府不到两刻钟,礼部便差人送来公文。
自苏南枝被封为礼部正四品参议后,已经一月有余,按理来说,自从被封官便该即日任职。
前些日子,礼部右丞大人考虑到苏南枝病重,便允了她在家修养,如今病体刚好,又恰逢各国朝贡,礼部需要承办朝贡大典,又需要接待各国使臣,事务堆积如山,委实忙不开,这才急忙催促苏南枝任职。
「姑娘,您这病体刚愈,得好好养着,现在去任职,身体能吃得消吗?」春盛担忧地将公文本子放入木匣。
「吃不消也得去。」苏南枝蹙眉道,「我是大庆第一位女官,断没有一上任,便推三阻四不去的道理。如今整个礼部忙成一锅粥,若我偷懒不去,人家背后会怎么议论我?」
「实在不行,让老爷和苏大公子携礼,去找礼部尚书走个后门、求个人情,让姑娘多在家歇几天。亦或者去了礼部,让他们别给姑娘太重的活儿——」春盛忧心忡忡。
苏南枝却紧蹙秀眉,强硬地摇头拒绝:「我既是第一个可上朝堂的女官,又怎能丢了女子的脸?谁说女子不如男?我苏南枝,一不走后门,二不靠家里,也能在礼部站稳脚跟。」
「说得好!」苏正走过圆拱门,牵着手拿桃木剑的小湛,笑道,「我苏家儿女,做事堂堂正正,无愧于天地,更无愧于心。」
苏正是一步步科举中状元,再一步步官拜一品,在京城立足的。
苏家三父子是正经参加过科举的人,知道十多年寒窗苦读有多么不易,故而,不屑走后门,更厌恶以不正当的方式,抢走本该属于别人的位置。
苏家三父子,从来没想过苏南枝此生也会入仕。
「枝枝,你入仕,为父只送给你一句话。」苏正清苦慈祥的面上,浮出欣慰又凝重的笑,笑意深沉,夹杂着无数深意。
「请父亲赐话。」苏南枝眼眸熠熠生光。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盛世开太平。」苏正满
是苍老皱纹的双眼,沧桑一笑,笑里有诸多风霜。
他的一生,也在诠释这一句话。
年至终老,为官一生,他无愧于民,无愧于心,唯独对楚莹有愧。
他忙于政务那些年,是楚莹操劳着整个家,孝敬公婆养大子女,想起楚莹,苏正从肺部漫出一声长叹:「枝枝,我带小湛去樱羽山给你娘亲守墓。」
话罢,苏正坐上马车。
苏南枝也坐进马车,朝礼部赶去。
礼部设立在皇城承天门,六部殿的礼部院。
苏南枝病倒这几日,礼部一直没发官袍,以至于她来礼部时,四周忙忙碌碌的人都没认出她的身份。
「话说,新任礼部参议,就是那个苏南枝!从任职到现在一月有余,愣是没来当过一天值。说是受了伤,我看啊,她就是怕吃苦受累!仗着有后门,顶个闲职,做做样子罢了!」
「她父亲可是前兵部尚书,与我们礼部尚书一向不对付。苏正之女在咱们尚书底下任职,还不知道要受怎样的蹉跎!她苏南枝若识相,便该老老实实辞官,回去嫁人生子!」
「一个娘们,和咱们男人抢什么官职?」一群人一边做事,一边喋喋不休议论。
「若她来礼部,咱们哥几个,势必要给她一个下马威!让她趁早滚蛋!若天底下女人,都像她一样抛头露面,那可真是乱了规矩!这样不守妇道的女子,也不知道谁会娶!」
「咳咳……」礼部左侍郎,周炳成握拳咳嗽了下。
礼部大大小小的官员,齐齐回头,正好看见左侍郎身旁站着的苏南枝。
每个人脸上的微表情都极其精彩,各自面面相觑,还是正六品礼部主事率先回过神,人精似的迎上来,同苏南枝嬉皮笑脸道:「苏参议大人,久仰久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