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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 第五十五章 顺水推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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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赤条条跑出来,身上一文钱都无,于路只有偷偷摸摸,遇上短工就干点。出来三个多月,积了一点路费,便起身向东走。

  他是中原口音,中原相貌,就算换了西域服饰、夏国服饰,别人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

  他若被抓回去,只有死路一条。大路官道上均有军兵设卡搜检行人,他便专挑荒野小路走。愈靠近夏宋边境,他愈是小心,白天在山间潜伏,天黑了才再上路。

  这天晚上他正在山间摸索行走,朦胧中听到身后有兵丁跟来。他身上有事,贼人胆虚,赶紧下了路,向无路处躲藏。慌不择路间,他从一座垭口跌落,虽说避开了兵丁,一条腿却也跌断了。

  他挨到天明,知道若是呆在原地,不是疼死,也必要饿死。便折了一根树枝做柱杖,一步步向东挨行,走了两天,才遇到一个乡农,吃上一顿饱饭。

  据乡农说,他已经胡乱摸过了夏宋边境,不用再担心夏国兵丁了。乡农看他可怜,帮他雇了一辆车,坐车再向东行。

  走出不多远,那车夫却起了贼心,把他身边一点银钱全都抢光,把他丢在路边,不顾而去。幸好他发髻中还藏了一点银子,全靠这点银子买吃的,一步步挣扎到渭州北门。他那一点点钱,若要进渭州住店,定然用不了几天,更别提寻医治伤了,幸好遇到了金老,便一同到了这土地庙居住。

  卢子麋说完过往,目光直直看着瞿灵玓,一语不发。

  瞿灵玓并不道歉,更不提斩去一只左手,说道:“吴兄弟,我这就安排你回真定。”

  楚青流将那人尸身提到荒野处埋了,把卢子麋抱上马背,带他来到渭州最大一座客店,留足银两,让他安心养伤。处置完毕,二人出离渭州,直向夏宋边境行走。

  瞿灵玓接连遇到不顺之事,再不肯多说一句话。楚青流道:“师妹,你不用难过。就算没有你们乱人盟,这些游堕害民之人半个也不会少。卢兄弟与中原朋友这番遭际,也必然不是瞿先生、张先生他们的本意。”

  瞿灵玓只是说:“你能这样说,又能如此明白世情,不因此怪罪爹爹跟我,我很承你的情。”

  楚青流于路多方排解,连夜行路。次日申时过后,二人已走完三百余里路,进了夏国国都兴庆府,穿街过巷,来到张元的太师府前。

  门上家人见了瞿灵玓,赶紧往里通报,一边陪着二人往里走。将二人领到一处小院,指着西厢房,说道:“大小姐,老爷才从宫里回来,午饭也不曾吃,关了门在房里生气,我是不敢去敲门的。小姐要么先等等,要么自己敲门。”这些家人说汉话,行汉礼,发式衣饰却全都夏国样式,头发剃光了,只留一个两个小辫,还都要扎得歪歪斜斜。

  瞿灵玓点点头,挥手命他走开,来到房门前,说道:“张伯父,我是灵儿,我才从宋境回来,有要紧话要跟你说。”

  话才说完,房门呀的一声开了,走出一个人来。这人已有五十多岁,身上是家常短小打扮,无冠无帽,发式也学夏国样式,头发全都剃光,只在左耳边上存留不多一些头发,编成一个小小的短辫,右耳上,挂有一个酒杯口大小的晃眼金环。拓跋元昊即位后下有秃发死令,看来张元也未能例外。

  张元颌下蓄有青黑长须,跟发式很是不协。轻紫面皮上满布细密汗珠,手上握了一柄断剑。

  瞿灵玓道:“张伯父,这是我师哥楚青流,他是望海庄吴抱奇吴伯父的徒弟。”

  张元道:“原来是吴贤弟的高足远来,贤侄,我吴贤弟还好么?”一边伸手邀二人进屋。

  楚青流道:“家师诸样都好,多谢张先生问起。”行了见面之礼,跟着进了屋。

  这三间厢房中间并无隔墙,是个通连的大间。一头靠山墙处放了一张书桌,桌上放置笔墨纸砚。房间正中央植立一具木头人像,手足齐备,周身绑缚牛皮软甲。软甲上遍布剑孔,胸口正中,软甲上还挂了半截剑刃。

  四面墙上并无一字一画,只在一面墙上挂了五七把宝剑,外加一口刀。看到这口刀,楚青流立时想起张元当年沿街卖刀的旧事,知道这刀必是当年那把刀,决然不会有错。

  屋中并无一椅一凳,更无茶壶茶碗等物,不象书房,更不象客厅,只是主人挥洒性情的退居之地。

  张元来到书桌前拿起帽子戴上,说道:“楚贤侄,这蛮夷发式实在是别扭,我得戴上帽子遮丑。”说得很是郑重,半点都没有玩笑的意思。

  楚青流赶紧道:“张先生,历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衣冠服饰都是小事,张先生不必过于留意。就是昔年,也有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旧事。”

  张元摇摇头道:“武灵王只是胡服骑射,并未削发留辫,其间大有分别。”将帽子戴好,说道:“侄女,我近来气力大减,扎穿这皮甲都很吃力,今早已弄折了两把剑,你来试试看。”

  瞿灵玓从墙上取下一把剑,抽出剑身,将剑交到楚青流手上,说道:“张伯父,你这木人我是扎不透的,让师哥试试好么?”

  张元向楚青流道:“楚贤侄,你肯出手么?”

  楚青流道:“张伯父既然有命,我就献丑了。”

  并不拉架作势,接过瞿灵玓手中剑来,顺手向木人刺出,剑刃到处,嗤得一声响,剑刃由木人前胸进,后胸出,剑刃透出半尺有余。楚青流抽回长剑,说道:“张先生所藏,果然都是利器。这一剑有何不妥,还望张先生指点。”

  张元哈哈大笑道:“咱们用不到说这些客气话,你用不到我指点,我也指点不了你,很好很好!咱们到别处去说话。”

  带二人来到正房,自己取长大衣服穿了,命家人献上茶。支走家人,向二人道:“有要紧话说,都是些什么话?”

  瞿灵玓道:“张伯父,宋境跟夏国都出了大事。”当下从一手遮天贾巨手奉没藏讹旁之命南下说起,直说到卢子麋之事。说完了,看着张元道:“张伯父,你可得想个法子,把人都救出来才好。”

  张元沉吟道:“山里那些人,我前天才跟拓跋元昊说起过。他仍是拖延推诿,不肯有一个交待,我心里烦闷,回来便扎这木人出气。他们在山里并不舒心,这我是知道的,没想到已成了这个样子。”说着站起身。

  瞿灵玓也起身说道:“张伯父,咱们先把那两处地方的人救出来带回宋境,转回头再跟没藏讹庞好好算账。”

  张元道:“先得把人带出来,才好干别的。这事必得做到万无一失,容不得有半点差错。”

  楚青流道:“张先生是否已有了法子,如果有,能否说来听听?”

  张元回座,端起茶杯沉相片时,说道:“现成法子也还没有,不过我已有了下手的门径。我这番图谋若是成了,夏国就将一改眼下小国小邦模样,从此跟赵宋平起平坐,真正有了逐鹿中原的本钱,掀翻赵宋重兴大周将不再是一句大话。至少至少,也能迫使赵宋皇帝再签一个檀渊之盟,逼使他们承认窃据了大周皇帝的天下,再丢一回脸。”

  “若所谋不成,夏国将再也无法与赵宋争强,纵然还能存续,终究也只是一个偏邦小国。再想靠他们推翻赵宋朝廷,只能是个空想。想要复兴大周,还得再想别的法子,会拖到何年何月,可就难说了。”

  “我张元本人也必然要抱憾而死,所争者,只是怎样一个死法,死得是否会很不堪。乱人盟的事,复兴大周的事,我也就管不了多少了,只能靠瞿兄弟了。”

  二人听了这番话,不能不惊异。瞿灵玓道:“张伯父,你有了何样计谋?何不先说来听听?”

  张元道:“这个计议,在我心里实已盘算了许多年,跟瞿兄弟、吴昊兄弟也商议过多次。就因为所谋太大,若不能成功,贻害也大,才未敢放手施行。这图谋是胜负手,也是孤注一掷。”

  “夏国是偏鄙小邦,国土不足赵宋之三成,国土中,还有两成是荒漠山地,就连放牧都还不能,出产很是有限。户口更是不及赵宋的一成,总不能全都去打仗,这军力也就有限得很了。”

  “国小力弱,之所以还能顽抗不倒,连抗宋辽两大国的连番进击,所仰仗的不外是民风彪悍,上下一心。但彪悍也极易变为柔弱,上下一心极易变为离心离德,不足以长恃。一国若想由小变大,进而吞并天下,必得有根本之计,这些,夏国全不具备。单论夏的国力,就算放手由我任意而为,在我有生之年,凭我的能为,也难有变化。这个夏国,凭险死守或许还不难,想图谋宋辽,再进一步,那是难上加难。”

  楚青流道:“张先生,要照我说,这个夏国能立国不倒,都是辽国、赵宋无能。”

  张元缓缓点头道:“也能这样说。”又道:“眼下两国在边境都驻有重兵,论起来,还是宋兵为多。夏国要想攻破宋军边军再长驱直进东京汴梁,实在是千难万难,这个夏国,实在是被限死在这片小地方里了。”

  “我的图谋就是请拓跋元昊结集兵力,绕过赵宋边军,甚或借道辽国,直插宋军身后,数千里疾袭,进图长安。此谋若能得逞,夏国就能突破眼前这个死限,别开一片天地出来。我也知道,这事实在是难,可说是千难万难,成功之望,不足两成。”

  楚青流道:“不过,夏国若不行此险计,就永不能扩展疆土。既如此,那就非如此行险不可,区别只在何时去做这事。张先生,我说的是不是?”

  张元道:“说的很是。”

  瞿灵玓道:“那眼下是不是合适时候?”

  张元道:“论双方的军力民力,都不是最好的时机。不过,今后情状是否就能比今天还好,却谁也无法担保。”

  瞿灵玓道:“张伯父,咱们本来谈的是救人,你怎么说到这等军国大事上来了?”

  张元道:“我原本还狠不下心来推行此计,想要再等上几年,等夏国军力能再强些再说。但眼下为要就出山里那些人,也就管不了那么多了。拓拨元昊若能听我进言,出兵大宋,则救出山里那些人就不太为难了。”

  瞿灵玓道:“张伯父,西夏皇帝会不会把那些人全都编到军营中去,让他们跟着一起出征?”

  张元道:“这事必定不会有。带上这百十个人,用处不大不说,反而还要留人看管,防备他们在军中生事,很是累赘,还不如留下得好。大军一动,山里空虚,咱们便可下手救人,只是单凭你们两个,是成不了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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