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探病的谭枣枣对阮南烛展开了亲切的慰问,虽然全程阮南烛都对她爱理不理。
“你第四扇门过的怎么样?”坐在旁边没事做的林秋石随口问了她一句。
“第四扇门啊?”谭枣枣挠挠头,“还行吧……”她似乎对于门内的世界并不愿多谈,很快绕开了这个话题。
林秋石见状也没有继续追问。
医院墙壁上挂着的电视里,偶尔还会插播一个谭枣枣的演出的香水广告,大屏幕上的她高贵冷艳的不可一世。林秋石看了眼广告,再看了眼缩在阮南烛旁边埋头吃芒果吃的满脸都是黄色果肉的她,陷入了一种微妙的沉默。
谭枣枣显然是从林秋石的表情里猜到了他在想什么,怒道:“别看了,都是假的!”
林秋石:“唔……”
谭枣枣看着林秋石,含着恶意问了句:“你有特别喜欢的明星吗?”
林秋石很耿直的说:“没有。”他不追星。
谭枣枣遗憾道:“那就可惜了,说不定我还能帮你要签名呢。”更说不定我还能爆料几个毁三观的八卦……
他们聊着天,电视里却播出了一条突发新闻,说某明星在参加演唱会途中突然遭遇车祸,当场死亡,然后还播了一个车祸现场的惨烈的画面。
本来还在啃芒果的谭枣枣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她道:“他……”
躺在床上的阮南烛轻声道:“你认识?”
谭枣枣点点头。
她把手里的芒果放下了,低声说:“这个人好像也是进门的人,我们一起拍过广告,倒是没有深交……”
林秋石看着谭枣枣,她的情绪明显低落下来。
“后来他出了一些意外。”谭枣枣说,“演唱会的时候头顶上的灯直接砸了下来,但是他只受了轻伤,之后又出现过一些意外事件。”她缓缓的说,“我那时候就有点怀疑……”
“会不会只是个意外?”林秋石皱眉,“不一定是门……”
“应该是门。”谭枣枣叹气,情绪明显的低落了起来,“我先走了,你们好好养病吧。”
林秋石看着她的模样,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最后只能由着她匆匆离去。
谭枣枣走的时候,阮南烛的神情一直很平静,林秋石道:“她没事吧?”
阮南烛:“没事,过两天估计就好了。”
林秋石觉得谭枣枣一直挺乐观的,没想到情绪却突然崩溃……虽然在崩溃之前,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这里。
面对林秋石的茫然,阮南烛流露出几分无奈,他道:“你就没有特别的喜欢过什么人?”
林秋石仔细想了想,缓慢但是又确定的摇摇头:“没有。”他道,“我家庭关系淡薄,印象里……的确是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人。”
从小到大,他身边的朋友屈指可数,也正因如此,才能毫不留恋的离开原来的城市,来到这里工作。
“总会有女孩子喜欢你吧。”阮南烛的语气笃定,“莫非你没被人表白过?”他可不信林秋石这样的个性和长相会不受女孩子欢迎。
“表白倒是被人表白过,但是我都拒绝了。”林秋石回答。
阮南烛:“你为什么拒绝?”
林秋石:“因为我不能给她们想要的。”
阮南烛蹙眉:“你怎么知道自己不能?”
林秋石安静了一会儿,声音轻轻的:“我不喜欢她们呀。”
阮南烛哑然失笑,他道:“你倒是清醒。”
林秋石笑道:“总不能耽搁她们,她们都是好姑娘。”
林秋石的确是个温暖的人,只要遇到需要帮助的对象,他总会尽力施以援手。但他的善良又并不是无限度的,说白了,就是他从来不会慷他人之慨,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充分的认知,也不会要求别人做出什么超出他能力范围的事。
一个善良,聪明,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总归很吸引人。
阮南烛缓缓合了眼,但林秋石身上吸引他的地方,却并不止如此。
林秋石见阮南烛闭眼,便以为他累了。他从阮南烛身边站起来,轻手轻脚的离开了病房,出去时正好看见程千里拿着洗好的荔枝回来。
“怎么出来了?”程千里问。
“别进去了。”林秋石说,“他正在休息,枣枣也走了。”
程千里:“哦,那荔枝怎么办?”
林秋石看了眼:“放着吧,等他醒了再端进去,要不你吃了也行。”
程千里:“我还是不吃了,阮哥好像挺喜欢吃荔枝的。”
林秋石闻言突然有点好奇:“他除了荔枝还喜欢什么?”他和阮南烛也一起生活有段时间了,对他的喜好却并不十分清楚。
程千里说:“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东西还挺多。”他看了看荔枝,又看了眼林秋石,“好像也挺喜欢你的。”
林秋石:“难道他不喜欢你?”
程千里憨笑:“嘿嘿嘿也对哦,我这么可爱。”
林秋石心想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阮南烛修养的这段时间,有不少其他组织的人曾过来看望。说是看望,其实更多的是打探消息,毕竟阮南烛这种已经过了十扇门的大佬可不多见。
白鹿的黎东源也厚着脸皮来了,阮南烛虽然同意他进病房,但全程都没给他好脸色看。
林秋石在旁边坐着给阮南烛剥荔枝吃,阮南烛微微张嘴,乳白色的柔软果肉便被他含进了淡色的唇里,细细咀嚼之后,嘴便一张,林秋石把果盘递过去,舌头便将黑色的果核推了出来。
整个吃东西的过程竟是十分的优雅,看着阮南烛的模样,林秋石突然就理解了谭枣枣的那句美人就该吃荔枝。
黎东源坐在旁边,那张娃娃脸上带着亲切的笑容,和门里面的他简直是大相径庭,他说:“南烛啊……”
阮南烛斜眼瞪了他一眼。
黎东源只好改口:“阮哥,阮哥,你还好吧?”
阮南烛:“好不好你没看见?有事直说。”
黎东源转头看了眼林秋石。
阮南烛知道他的意思,敛了眸子:“不用避着他。”
黎东源说:“我马上就要过第九扇门了,就是那个……”
阮南烛:“没有,滚。”
黎东源:“……”
林秋石听了想笑,但又觉得笑出来不太合适,于是垂着眼睛假装自己在认真的剥荔枝。
“你不要那么凶嘛。”黎东源却委屈了起来,“你假装祝萌和我谈恋爱的事我都还没和你计较呢。”他那双大眼睛水汪汪的,林秋石看着他就莫名其妙的想起了程千里养的那条柯基犬……
然而阮南烛心硬如铁,丝毫不为所动,甚至对于黎东源说出他身份的事一点都没表现出吃惊:“别废话,说正事。”
黎东源道:“我不是听说你还有一张第九扇门的线索么……”
阮南烛似笑非笑:“听说?”
黎东源:“卧槽,我是真的听说的,他们都在传。”
他们聊到这里,林秋石却突然想起了阮南烛已经通过了第十扇门,那他岂不是可能已经拿到了第十一扇门的线索?也不知道第十一扇门的线索是什么样,和其他的门相比有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所以?”阮南烛看着他。
“所以,能不能把线索卖给我?”黎东源终于说出了今日他来这里的目的。
阮南烛毫不犹豫的拒绝了:“不可能。”
黎东源:“你可以随便出价,只要我能够付得起——”第九扇门的线索太难得了,即便是他也没有拿到。
也只有阮南烛这个疯子能拿到两张。
阮南烛吃了一颗喂到他嘴边的荔枝,并不回应。
见到阮南烛是这样的态度,黎东源显得有些焦躁,他说:“十三天之后就是我进门的期限,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阮南烛:“你不是撬我生意撬的挺开心么?还说我以色侍人。”他笑了起来,眼神却是冷的,“现在知道来求我了?”
黎东源尴尬的笑了起来,“对不住,对不住,不然我陪您睡一晚您就大人有大量把这事儿忘了?”
阮南烛指着门口:“滚。”
黎东源露出委屈的表情。
林秋石心想你这人是有点过分啊,想拿线索就算了吧,还想占我们老大的便宜,被叫滚真是一点也不冤。
“第九扇门的线索给你也不是不可以。”阮南烛道,“但是我有个条件。”
黎东源:“什么条件?”
阮南烛:“你得陪着他进第十扇门。”
黎东源闻言一愣,看向林秋石:“你该不会是……”
阮南烛道:“对。”
黎东源表情大变:“你疯了?!”
阮南烛已经不耐烦了:“要么答应要么滚,不要在这浪费我的时间。”
黎东源脸色阴晴不定,最后还是咬牙答应了下来,跟着林秋石一起进入第十扇门。但看神情,似乎还有什么想说的,但是碍于林秋石在场没说出来。
林秋石适时站起来,表示自己想去洗个手。
阮南烛这次没拦。
结果林秋石刚去厕所洗完手回来,就听见阮南烛在和黎东源吵架,黎东源并不是阮南烛的对手,最后被气的直接摔门而出,看见林秋石还瞪了他一眼。
林秋石被他瞪的莫名其妙,黎东源来了句:“你自己小心点吧,祝萌掏出来肯定比你还大!”
林秋石:“……”我已经知道他比我大,不用你再提醒了谢谢。
他进了屋子,看见阮南烛面无表情的坐在床上,便道:“怎么吵起来了?”
阮南烛道:“有人非要对我指手画脚。”他不屑道,“他也配?”
林秋石:“你还在生病呢,别生气了。”他温和的问,“晚上想吃点什么?”
阮南烛靠着床:“喝粥吧,你熬的粥。”
黎东源负气离开,林秋石并未放在心上,他以为黎东源和他们之间还会有很多故事,无论是好的亦或者是坏的,但林秋石却没有想到,那一天,是他和黎东源见的最后一面。
十三天后的早晨,已经出院的阮南烛接到了一个电话,当时别墅里的人正在一起吃早饭,他挂断电话后,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随后低声开口:“黎东源死了。”
还在交谈的众人突然安静下来,大家都听到了阮南烛的话。
程千里啃包子的动作也停下了,他啊了一声,问出了所有人都想问的:“阮哥,你在说什么……黎东源,是那个白鹿的黎东源么?”
阮南烛嗯了声,站起来:“我要过去一趟。”
林秋石道:“我陪你吧。”阮南烛虽然出院了,但是身体却并没有完全恢复,现在看来脸色都有几分苍白。他担心阮南烛要是在外面遇到了什么事,身体支撑不住。
“好。”阮南烛同意了林秋石的跟随。
林秋石迅速的换了件衣服,同阮南烛上了车。
阮南烛说了一个地点之后,便坐在副驾驶上闭目养神,他脸色苍白,更衬的长长的睫毛黑如鸦羽,此时轻轻颤动,凭添了几分脆弱的味道。但这种脆弱,又好像只是林秋石的错觉。
阮南烛是在伤心么?不,林秋石觉得他身上透出的更多的是一种兔死狐悲的悲哀。阮南烛讨厌黎东源,但又不希望他就这样死去,因为看见黎东源的下场,未免会想到他们自己。
林秋石想起了十几天前和黎东源见过的最后一面,他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像是要将压在胸口的那团气息吐出去。
四十分钟的车程后,他们到达了一座位于城区内的公寓。
林秋石以为白鹿是住在公寓的某间房子里,结果到了才知道这栋公寓都是白鹿买下来的。
此时公寓底下围了不少人,林秋石看了便有种不妙的预感。果不其然,在他停好车后,朝着拥挤的人群凑了凑,看到了人群中央围着的东西。
那是一具被摔的粉碎的尸体,已经看不出长相,但从衣着和形态特上可以辨认出,眼前这个摔死的人,便是黎东源。
林秋石不是第一次在现实里看见死人了,但却是第一次看见熟悉的人就这样死了。他侧过头,看了看阮南烛,看见他依旧保持着平淡的表情,只有那双黑色的眸子波光涌动,仿佛被惊扰的深湖。
女人的哭声响起来,人群之中扑出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女,她跪在黎东源的尸体旁嚎啕大哭,还想要伸手将黎东源已经破碎不堪的尸体揽入怀中。
周围的人阻止了少女的举动,将她强行从黎东源的尸体身边拉走了。
林秋石环顾四周,发现有些人在窃窃私语,有些人却表情悲痛,眼神麻木,想来应该属于白鹿的成员。
一个漂亮的女人走到了阮南烛面前,对着他低声道:“阮先生,您好。”
“你好,金小姐。”阮南烛说。
“你可以叫我的名字,金羽芮。”女人似乎想要对阮南烛露出笑容,但是却格外的僵硬,只是硬生生的将嘴角弯起来,看上去十分的勉强,“之后,将由我来接手白鹿内部的事宜。”
话语中的含义,便是她就是白鹿的下一任首领。
“嗯。”阮南烛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他沉默片刻,忽的又道了句:“不想笑就别笑了。”
金羽芮的笑容瞬间淡了,她深深的呼吸了一下,似乎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接着哑着嗓子说:“里面请,阮先生。”
阮南烛点点头,朝着屋中走去,林秋石跟在他的后面。
公寓的大厅里坐着或站着一共六人,加上外面的那些,白鹿整个组织应该在二十人左右。
金羽芮开始宣布黎东源死前准备好的事,整个过程非常的安静。
不过在这寂静之中,林秋石却感觉到了暗流涌动。人群里有人似乎对于金羽芮作为接班人有些不满,但目光却落到了阮南烛身上——他们竟是在忌惮阮南烛这个外人。
林秋石终于明白了阮南烛来这里的含义,他竟是来这里替黎东源镇最后一次场子的。
金羽芮成为了白鹿的下一任首领,她刚刚过了第八扇门,离第九扇还有些时日。
但显然,她并不能像黎东源那样让白鹿众人服气。
阮南烛肯定也看出来了,但他并没有打算插手白鹿的事,只是沉默的坐在旁边。
林秋石见他脸色惨白,想着他大概是觉得有些不舒服了,便略微有些担心,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了一颗糖悄悄的塞给阮南烛。
阮南烛回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点头,将糖纸剥开,慢慢的放进了嘴里。
糖果的味道很甜,冲淡了某种让人不适的感觉,阮南烛在大厅里坐了很久,直到金羽芮吩咐完了事情。
大厅里的人开始散去,最后只留下了他们三个。
金羽芮抬起头,苦笑着道:“谢谢你阮先生,要不是你在,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阮南烛站起来,道:“我只能帮你到这里,剩下的路还得你自己走。”
金羽芮点点头,她并不是什么脆弱的菟丝子,虽然在面对风雨时有一时的动摇,但终究还是得自己立于风暴之中。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阮南烛说。
“阮先生不留下来吃个晚饭么?”金羽芮客气的问道。
“不用了。”阮南烛谢绝了金羽芮的好意,他说,“等到他下葬的时候我再来。”
金羽芮也并未强求,点点头,将阮南烛和林秋石送到了门口。
黎东源的尸体已经被收拾了起来,地上只剩下一滩污浊的血迹在告诉世人这里曾经发生过什么。
而再过几天,这滩污渍也会消失不见,白鹿里面人来人往,或许很快他们就会忘记曾经有个叫做黎东源的首领。
这一路过来,阮南烛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等到回去的路上,坐进了驾驶室,林秋石才觉察出不对劲,他道:“南烛,你身上的伤口没事吧?”他闻到了一股子淡淡的血腥味。起初林秋石还以为这血腥味是因为黎东源,但现在林秋石还是能闻到这味道。
“没事。”阮南烛斜斜的靠在车门上。
林秋石一点也不相信他没事,他皱起眉头,道:“你给我看看。”
阮南烛道:“不给。”
林秋石一愣,他没想到阮南烛拒绝的这么干脆。
“回去再说。”阮南烛说,他说完这话,就缓缓的闭了眼,似乎有些累了。
林秋石心中担心,不由的将车开的更快了一些。
几十分钟后,他们回到别墅,阮南烛才疲惫的睁了眼,林秋石赶紧扶着他进了屋子里,看见他趴在床上后,便非常自然的坐在了床边,手抓住了阮南烛的衣角。
阮南烛抬眸看着他:“你要干嘛?”
林秋石道:“我要看看你的背……”阮南烛背上的伤口是最严重的。
阮南烛歪头看了林秋石一眼:“不看行不行。”
林秋石蹙眉:“不行。”他觉得阮南烛伤口肯定裂开了。
阮南烛想了想:“那你给我一颗糖。”
林秋石从兜里掏出糖果,剥开之后塞进了阮南烛的嘴里。
“看吧。”嘴里包着糖的阮南烛含糊道,“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林秋石掀开了阮南烛穿着的衣服,果不其然看见伤口裂开了,血水顺着背脊流下,最后被衣服吸收掉了。
他蹙眉:“这样不行,得去趟医院。”
阮南烛不动了,呼吸变得匀称起来。
林秋石抬眸看去,叹气:“怎么开始装睡了呢。”
阮南烛还是不说话。
林秋石面露无奈,只能起身去旁边拿了纱布,帮阮南烛简单的处理了一下裂开的地方,嘴里还道:“明天早上一定要去医院啊。”
阮南烛含糊的唔了声,便再次闭了眼,他的确是有些累了,想要好好的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