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上午,定北侯夫人崔瑶进宫请安。
崔瑶今日妆容稍浓一些,看着比往日更娇艳几分:“妾身崔氏,给皇后娘娘请安。”
顾莞宁目光一扫,掠过崔瑶妆容得体的脸庞,心中闪过一丝了然。
崔瑶定是因俊哥儿之事气得一夜难免,面色憔悴,今日脂粉涂得不免厚了些。
“平身,赐坐。”顾莞宁含笑说道。
宫中规矩大,有资格在皇后娘娘身边就座,已是殊荣。
崔瑶打起精神谢了恩典,坐了下来。
顾莞宁先张口询问:“大嫂今日怎么忽然进宫来?可是有什么事?”
崔瑶和顾莞宁自少相识,又嫁入顾家多年,姑嫂多年,对彼此的性情脾气相知甚深。一听话音,便知顾莞宁已知悉一切。心里不由得暗暗庆幸。
幸得祖母提醒,她才及时进宫。
否则,若她一时迷了心窍,有意隐瞒俊哥儿和姐儿一事,顾莞宁焉能不怒?
“不敢瞒娘娘,我今日进宫,是为了怀俊这个孽障!”
崔瑶苦笑一声,实话实说。
先将俊哥儿昨日说过的话学了一遍,末了又道:“……儿女都是前世的债,我这个当娘的,一心盼着他娶得佳妇,可惜他没这份福气。”
说完,又起身,深深行了一礼:“请娘娘恕罪!”
顾莞宁神色凝然,看不出喜怒:“儿女亲事,一看缘分,二看儿女心意。俊哥儿无意,阿娇更是无心。他们两人没有结成夫妻的缘分,大嫂不必介怀。”
崔瑶松了口气。
不管阿娇是否无心,顾莞宁既是这么说了,此事便算过去了。
顾莞宁随口问道:“俊哥儿今日可来了上书房?”
崔瑶答得坦白:“他年少冲动,我唯恐他一时鲁莽,做出不该做的事,已为他告假数日,让他在府中冷静清醒。待他想通了,再让他进宫读书。”
崔瑶的态度也已十分明朗。
俊哥儿没有做驸马的福气,顾家也绝不会允他娶姐儿过门。
顾莞宁未再多言,略一点头:“也好。”
……
顾莞宁留了崔瑶在宫中用午膳。
说来也巧,这日正午,阿娇阿奕领着一众伴读也来了椒房殿。
众少年男女对崔瑶自然熟悉的很,一个个上前请安问好。
姐儿照例又落在最后,一直垂着头,不敢抬眼:“儿见过舅母。”声音娇怯温软,和利落飒爽的阿娇截然不同。
崔瑶往日对姐儿并无太多恶感。
祖辈父辈造的孽,不该都怪到孩子身上。再则,顾家和齐王府牵绊极深,除了血海深仇之外,还有割不断的血缘羁绊。
可现在,崔瑶一看见姐儿,不免就要想到执迷不悟的俊哥儿,迁怒之下,那几分怜惜瞬间溃散。
“郡主多礼了。”崔瑶神色淡淡,声音中透着冷漠。
姐儿心中一阵酸楚。
她最是敏感细心,已从崔瑶的态度中窥出了顾家的态度。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俊表弟,更清楚顾家绝无可能接纳她做孙媳。所以,昨日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俊表弟……
而现在,最后一丝不能诉之于口的希冀也彻底湮灭。
姐儿默默地退到一旁,之后,再未抬头说过半个字。
崔瑶和阿娇说笑,打趣蕙姐儿,便是对孙柔也十分亲善。唯有对姐儿,至始至终漠然无视。
……
“舅母这般对堂姐,实在有些过分。”
天生狭义心肠的阿娇看不过去,当天晚上来椒房殿的时候,便蹙眉低声道:“俊表弟喜欢堂姐,又不是堂姐的错。舅母为何要迁怒堂姐?”
出人意料的是,顾莞宁并未站在阿娇这一边:“你舅母对俊哥儿期许甚高,盼着他能做驸马。俊哥儿忽地表明心意,令你舅母措手不及,心生不知怎生失望懊恼。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如何能对姐儿和颜悦色?”
“再者,顾家并无接纳姐儿的打算,自要表明态度,免得令姐儿心生希冀,日后招至更大的失落和羞辱。”
“从一个母亲的立场来说,你舅母做得很对。”
阿娇:“……”
伶牙俐齿的阿娇气闷片刻,怏怏不乐地说道:“母后,你到底向着谁?”
顾莞宁淡淡一笑,伸手轻抚阿娇的发丝:“傻丫头!你和姐儿一起长大,亲如姐妹,思虑此事之时,自是站在姐儿一边。而我,既是姐儿的伯母,又是俊哥儿的姑母。顾家所做的任何决定,我都不会反对。”
是啊,母后出身定北侯府,自是看重顾家。便是再怜惜姐儿,也绝不会惘顾定北侯众人心意直接下旨赐婚。
阿娇动了动嘴,将到了嘴边的话全部咽了回来。
顾莞宁似是看穿了她的心意,微不可见地轻叹一声:“阿娇,此事你不必再管。便是我,也不便插手过问。”
“世间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岂能尽如人愿?”
“俊哥儿和姐儿是否能结为夫妻,只看他们之间的缘分如何了。”
阿娇沉默许久,才点点头。
……
半个月后。
俊哥儿“病愈”,重新进宫读书。
阿奕没有追问,虎头谦哥儿也未多嘴多问,唯有大咧咧的闵达直言无忌:“俊表弟,你之前好端端地,怎么一病就是半个月?”
上下打量俊哥儿两眼,又啧啧两声:“瞧你瘦了一圈,脸也白了不少。倒像是害了相思病的大姑娘!”
说完,哈哈笑了起来。
众人:“……”
算了,还是别和这个棒槌计较了!
短短半个月,俊哥儿憔悴了许多,也比往日沉默许多。被闵达这般取笑,也未动气,扯了扯嘴角道:“我半个月未进宫读书,课业落下许多,就不陪你们说话了。”
然后,走到自己的桌前,坐下温习书本。
阿奕也走了过去。
虎头和谦哥儿对视一眼,然后迅疾回了自己的位置,打开书本。
上书房里顿时安静下来,满溢着书香。
闵达:“……”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闵达挠挠后脑勺,也去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