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前,程穆本来是奉林熙之命,带领着息羽部去抓花无岸与楚先生交接的那个侍女,因为意外,侍女自尽而亡,程穆则因为办事不利,林熙将他从息羽部扔到了御林军。
一个多月前,墨玦察觉出了御林军统领的不对劲,同样不动声色的提升了程穆在御林军中的地位。
三个月的时间,足以令程穆掌控近乎一半的御林军,加上御林军统领做的事情是造反,虽然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但众人都知道这不过是墨晔阳造反的遮羞布,在统领死了这一瞬间,立即有人对墨晔阳倒戈相向。
原本一面倒的局面,一下子变得扑朔迷离了起来。
墨晔阳握紧手中的虎符,脸色阴沉。
“太祖从来都不想让西极的血脉成为皇帝......”
“但太祖,更不会让一个后妃与太监苟合生下来的卑贱血脉,混淆皇室血脉!”
一道沉厚的声音从玄武殿的屏风之后传来,走出了一脸正气的梅亦水。
见到梅亦水的瞬间,墨晔阳的面沉如水。
“什么!”
玄武殿上的文武百官一瞬间都为之色变,连一些早已经被墨晔阳收买的大臣,也隐隐倒戈起来。
后妃......苟合?
墨晔阳乃是昔日淑德皇贵妃的次皇子,当初的御爵王墨晔皇有多么受宠,映衬的墨晔阳有多么卑微,众人是都知道的。
墨玦体内只有一半的西极血脉,他们都在心中忌惮了许多年,若是墨晔阳根本不是皇室血脉,那么他们岂不是将祖宗的基业,拱手让人?
林熙微眯起双眸,看向梅亦水的身后,眼中带着一丝审视。
一名头发雪白的老人,佝偻着身子,缓缓走到了众人面前,坐到了后面的帝位之上。
金色的龙冠,沧桑的面容布满皱纹和沟壑,眉宇之间威严无比,与林熙记忆中的太祖墨天鸿重合到了一起。
“臣等叩拜太祖!”
梅亦水带头跪下去,须臾间,除了墨玦和墨灼,墨晔阳和林熙,其余人都跪到地上行礼。
林熙直直的盯着墨天鸿,那张脸仍旧是记忆里慈祥的老人模样,但眼中的精光是她幼时没有看到过的。
墨天鸿没有在意林熙是否行礼,只是环顾了一圈众人,霎时间,身后涌现出数不清的黑甲士兵,将墨晔阳包围。
大殿一下形成了一块空地,墨天鸿带来的士兵纷纷拉起手中的长弓,无数支泛着寒光的箭羽直指墨晔阳。
“淮南王,你还是束手就擒吧。”梅亦水道。
“先帝第五子,淮南王墨晔阳,乃是淑德皇贵妃与内阁总管太监兰越私通所生,其母霍乱宫闱,其子意图造反,罪该万死,剥其封号姓氏,贬为庶人,三日之后,午时处斩!”
墨天鸿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一点也不像蔼蔼暮年的老人,反倒像是一个健壮的中年人。
梅亦水见墨晔阳仍旧没有反应,又道:“淮南王......哦不对,罪民晔阳,你还认为外面还有六万淮南士兵吗?你当淮州刺史苏廉大人是吃素的吗?”
“好......”墨晔阳低沉的笑了起来,眼神于墨玦相触,仿佛濒死的野兽,绝望而疯狂,“墨玦,你早就知道本王会败,对吗?”
“当初秦风死了,你就已经将淮州新任的卫尉安排成了你的人,你早就知道御林军统领背叛了你,叫程穆安插进了御林军,名为贬谪,实际上是让他将御林军依旧掌控在自己的手中......”他转头看向林熙,“还有你,你也早就提防灼儿了,玄羽卫看起来还在灼儿手中,恐怕也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吧。”
人群之中,一身灰衣的叶碧落隐藏在所有人之中,看着失控的墨晔阳,眼中满是不屑和失望。
还以为墨晔阳准备了那么久,能够翻起什么风浪,没想到被墨玦和墨天鸿轻易压了下去。
他眼中碧色的流光闪烁,看向仍旧云淡风轻的墨玦,一抹恨意溢出眼底,默默地触动着袖中的寒星匕首。
几个晦涩难懂的手印,混合着一道看不清的锋芒,轻飘飘的贴到了墨玦的身上。
墨玦原本淡漠注视着墨晔阳的表情,忽然微微一变,脸上的血色如潮水般褪去,眼睛睁大,徒留一片苍白,闷哼一声,薄唇溢出一丝血液。
发现这一点的不止林熙,还有一只注视着墨玦的墨晔阳。
“墨玦!”
“陛下——”
一阵钻心的刺痛从墨玦的胸口传出,他的心脏和大脑一阵绞痛,墨玦猛地跪倒在地上,用力的捂着自己的心口,眼睛蓦然睁大。
是......
九转断魂草!
墨玦对疼痛本来极为迟钝,只有常人的一半,但这种痛苦是自脑仁和心脏传来,令他无法控制的涣散起双目。
墨晔阳看到墨玦跌倒在地上,忽然拔出自己带血的长刀,快如闪电,向他砍去。
利刃映衬着满殿的殷红晚霞,倒映在林熙的瞳孔之中。
墨玦痛的眯着双眸,压低自己的身体,耳边是疾风的声音,眼睁睁的看着冲到自己眼前的刀,被瞬间凝滞在空气之中。
鲜血飞溅。
一道身影,挡在了他的面前。
林熙冲到墨玦的身边,悲痛欲绝的破碎声音响起:“墨玦?”
“朕没事......”
一阵又一阵的痛苦传来,仿佛惊涛骇浪,绵延不绝,墨玦的脑门冒出了一层冷汗,从额角滑到脸颊,他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看向挡在自己面前的墨灼。
那是他的妹妹,一直都不认他的妹妹,却挡到了他面前。
一身冰蓝色的衣裙,盛开出血色的花。
“灼姐姐——”
在林熙的视线里,那冰蓝色的身影,缓缓倒在地上,胸口被墨晔阳手中的长刀贯穿。
墨晔阳惊恐的松开自己的手,好像刀柄是什么烫手的东西,下意识的将墨灼紧拥到自己的怀里。
一切发生的太快,他手忙脚乱的捂住墨灼流血的伤口,直到感觉自己的后心一痛,回过头,只见墨天鸿的眼中一片冷酷,一声令下,数箭齐发。
“噗嗤”一声,利箭刺入墨晔阳的身体。
他踉跄的向后退去,仍旧固执的将墨灼抱在怀中,很紧很紧,好像抱着稀世的珍宝。
他没有想到,墨灼会挡在墨玦的面前。
难道他与她那么多年的情谊,真的抵不过着血脉亲情吗?
“灼儿,灼儿......”墨晔阳低着头,一身一声的唤着,大口大口的鲜血从他的口中涌出,他一遍遍用粗粝的指腹轻柔的摩挲着墨灼的面容,滚烫的热泪落下。
“你......你不要吓我,你不要吓我。”
他声嘶力竭的呼唤着,死死的盯着怀中苍白的墨灼,丝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口。
有淮南王的死忠靠近他,却也无法说任何话。
“墨......墨晔阳。”
墨灼轻声开口,声音小到几乎听不清楚,那双幽蓝色的凤眸半睁半阖着,泪痣如血,青丝如瀑散落,风华依旧。
“你凭什么要骗本宫......我好恨你,我真的很恨你。”
“是,我错了,我错了,我死有余辜,灼儿,你可以恨我吧,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求你。”墨晔阳将耳朵凑到墨灼的耳边,才听清她在说什么,眼睛红的可怕,“我以后一切都听你的,你不是喜欢林熙吗,林熙现在回来了,你去喜欢他,我帮你!”
“你个蠢货......”她颤抖的握住墨晔阳的手,掌心冰凉一片,“我之所以对林熙好,因为她就是当初的息南。”
墨晔阳震惊的睁大眼睛,瞳孔溃散一片。
“你,你是说......”他的眼中滚落了几滴豆大的泪水。
“墨晔阳,我说过的,两个都身在黑暗里的人,除了彼此取暖,还有什么办法吗?”
“可是,我们都是冷的,我们暖不了彼此。”
“是啊......”墨晔阳好像懂了些什么,猝然一倒,露出了背后的四道血洞。
四支锋利的箭羽,早已经贯穿了他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