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仇这话不仅仅让苏陌他们这些局外人,听的有些迷糊。
就算是王成英几人,也是听的满脸迷茫。
就见到王成英眉头紧锁。
这海蛇曾仇,在这一段海域之中,名声可不算小。
此人武功高强,外表粗犷,却心有七窍玲珑。
他们的这个海盗团,从无到有,不过短短几年的时间,便在曾仇的统帅之下名声鹊起。
然而,海盗和商会,都是经常于海上行走的。
彼此之间虽然是死敌,但关系却又绝不如同表面上所展现的那么简单。
商会忌惮海盗,反之亦然。
这天底下武功高强之辈,又不是全都去做了海盗。
就算是曾仇,他劫掠一些寻常的商队也就算了。
劫掠博海会的船,其本身也是承担巨大风险的。
博海会隶属于南海百商联盟之一。
这帮人没有大的势力,但就有一点……他们有钱。
人们行走江湖,虽然不能说全部,可大部分人,仍旧只是为了两个字,名利!
过去有句话叫,学得文武艺,卖与帝王家。
如今没有帝王了。
但是这一身武艺,总是不会少了用武之地。
百商联盟,亦或者是寻常的商队,都会花钱聘请高手坐镇。
钱越多,高手自然也就越多,越强。
由此,例如曾仇之流,如果真的对王成英等人下了死手。
这件事情但凡传回博海会,博海会绝对会跟这曾仇不死不休。
因为王成英正是博海会下一代的当家人。
而他们杀人,往往不需要自己动手。
只需要悬赏出花红,将一个脑袋标注上价格,自然会有人为了领取赏金,将这人头奉上。
故此,若是没有天大的利益干系的话。
曾仇不太可能去对博海会这样的庞然大物下手。
王成英最初便觉得这一战来的有些古怪。
此时再听曾仇这么说,顿时就感觉这事情不太对劲,沉声问道:
“曾老大,你有话直说,王某如今确实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还请曾老大示下。”
这也就是看在他们都算是苏陌邀请过来的客人这份上,王成英说话还带着三分客气。
否则的话,就凭方才的那一番血拼,双方死去的人手这一节,王成英这话就得很难入耳了。
曾仇眉头紧锁:
“你当真不知?”
“确然不知。”
王成英沉声开口。
“这……”
看他如此笃定,曾仇一时之间倒是有些举棋不定。
沉吟了一下说道:
“我得到消息说,你这船上有一件重宝。
“——毒龙丹经!”
毒龙丹经这四个字一出口。
场面顿时一滞。
王成英脸色大变,豁然一声站了起来:
“这不可能!
“是什么人撒了这弥天大谎,这是要毁我博海会吗?”
不仅仅是王成英,在场丁落等人的脸上更是齐刷刷的全都变了颜色。
苏陌也跟杨小云对视了一眼。
脑海之中同时想到了一个人——毒龙子!
当年苏陌和杨小云第一次一起押镖,去玉柳山庄送匣里龙吟。
曾经在一座破庙之中,遇到阴山鬼君截杀落星门的两位弟子,楼菁菁和程飞羽。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则是因为昔年被柳随风所伤,以至于剑意徘徊不去,日日夜夜生不如死,所以想要讨一枚毒龙子当年所炼制的毒龙丹。
也是因为这件事情,让苏陌和杨小云都想起了这位早就已经消失在了江湖上的前辈传说。
毒龙子医毒双绝,所炼制的丹药更是万金难求。
此人最后绝迹于江湖,有人说他是误救歹人,为人所害。
也有人说他是从医道之中,领悟长生之妙,故此隐遁山林,寻求长生之法。
然而众说纷纭,却没有定数。
现如今却忽然在这南海之上,听到了跟这‘毒龙’二字有所关联的东西。
却是一套丹经?
毒龙丹经……
听上去,倒是让人不免想象,这是不是真就是毒龙子所书?
此人本就是医道大家,书写一套丹经,合情合理。
只是如果当真是他的话,那他当年,显然并非是误救歹人为人所害,也不是领悟了长生之法。
这货是出海了啊?
心中念头翻滚之间,却忽然又想起了当日在那浩然书院之中,流云书生曾经所说的一番话。
毒龙子出身悬壶亭!
想到这里的时候,苏陌则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小司徒。
结果却发现,小司徒全然没有听这两边的对话。
正跟桌子上的一盘酱肘子较劲。
小腮帮子一鼓一鼓的,吃的满嘴流油,似乎是察觉到了苏陌在看她,不免脸色一红。
急急忙忙的就想要将嘴里的肉给咽下去,却又因为太着急,而险些噎住。
吓得苏陌赶紧给她递过去一杯酒。
她顺势往嘴里一倒,顿时辣的两眼冒金星,面上顷刻之间就已经泛起了一丝酡红。
苏陌这才想起来,小司徒从小到大,极少饮酒,故此酒量甚浅。
一时之间多少有点担心,她会不会在这里喝醉了?
不过……小司徒喝醉的好像是不发酒疯的。
而且苏陌感觉自己也无法想象,这姑娘发酒疯会是什么模样?
难道是掏出银针,见人就戳?
心中胡思乱想了一会之后,他轻轻摇头,观察了一下小司徒,果然发现她两眼迷茫,已经有些不知今夕何夕,就差举杯邀明月了。
苏陌叹了口气,这酒量还是这么差啊。
正当苏陌观察小司徒的时候,就听到曾仇脸色也是微微变化:
“你们的船上,当真没有此物?”
“没有。”
王成英斩钉截铁:“毒龙丹经是什么你我都知道,我博海商号的生意做的很不错,没有理由去跟那种东西发生纠葛。
“你应该清楚,稍有不慎,我博海会就会因此付之一炬。
“博海会上上下下,岂会做出此等不智之事?”
曾仇老于江湖,心思极深,目光在王成英的脸上扫了一眼,便已经知道,此人不是说谎。
一时之间脸色也很难看:
“如此看来,曾某这一趟却是被人当了刀使。
“今日是曾某得罪了,此事我会给你们博海会一个交代。”
王成英眉头微微蹙起,继而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里是苏陌的紫阳镖局,不是博海会的博海商号,就算是要做主,也轮不到他。
当即便将目光看向了苏陌。
苏陌则是一笑:“诸位都知道,苏某乃是出身于东荒。关于南海的事情了解甚少。
“两位的恩怨,苏某并不在意。
“不过对于这所谓的毒龙丹经却颇为好奇,却是不知道几位是否能给我解惑?”
几个人面面相觑之间,不等王成英开口,曾仇便已经说道:
“苏总镖头有所不知,毒龙丹经乃是流传于南海之上的一本奇书。
“据说,此书之上记录种种灵丹妙药的炼制之法。
“若是能够得到,按照其中的丹方服药,不仅仅武功能够一日千里,更可以获得天大财富。
“其中不少丹药,都有活死人肉白骨,治疗一切伤势的作用。
“若是炼成售卖,会有多少人愿意花大价钱购买,已经不言而喻。
“另外……我还听说,这毒龙丹经似乎跟某件大事有所牵连。
“只不过,具体的情况,就不是我这样的人所能够打探到的了。”
“原来如此。”
苏陌点了点头:“如此厉害的丹经,总不至于没有来处吧?却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这个……”
曾仇摇了摇头:“关于毒龙丹经来历的说法很多,有人说这丹经是出自于一座神秘的岛屿,有人在里面发现了一处很久远的建筑。
“在建筑的墙壁上,便镌刻着这些丹经文字,还配有图形,教人如何引气服丹,修炼成仙。
“这才被人抄录下来,流传于南海之上。
“只不过,其中图形是成仙之法,无法抄录于凡人笔下,这才只能作罢。
“但是也有人说,这是当年忽然出现在南海上的一位奇人手书。
“此人似乎是想要游离四方增长见闻,不过最后却死在了南海的某一处岛屿之中。
“唯独剩下一部丹经流传。
“前者说法,咱们闯荡江湖的,多半都是不相信的。
“虽然有些人为此做了不少的白日梦,但……神鬼之说,从来遥远。
“反倒是后者,颇为让人信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曾仇是一个非常光棍的人。
这种情况下,他不考虑如何逃跑,而是尽可能的展现自己的价值,从而让苏陌考虑是否应该杀他。
并且,在不清楚苏陌真正的目的是什么的情况下,他所做的就是将苏陌想知道的一切,全都说出来。
只要苏陌满意,他说不得就能够借此留下一条性命。
苏陌闻言心中略有思量,只不过这会功夫,想这些却也无用。
传闻这种东西,多是捕风捉影。
不过就他个人而言,同样也比较倾向于后者的可能。
只是旁边的杨小云却忽然心头一紧。
下意识的看了苏陌一眼。
当年两个人初次押镖上路的时候,苏陌曾经跟她解释过自己的武功来历。
是被一个神秘人,传授了一套天地大妙诀。
此功法神秘异常,无法宣之于笔墨,所以苏陌也无法将这门功夫传承下去。
杨小云从未怀疑过苏陌会骗她。
只是感慨江湖之深远,实则应该常怀敬畏之心。
如今再听曾仇这番话,却是跟这天地大妙诀有异曲同工之妙。
莫不是说……自家夫君所学的根本就不是武功?
而是仙法?
若当真如此的话,自家夫君能够在短短的一两年光景,打出东荒第一高手的名头,着实是太合情合理了。
练武的跟修仙的这怎么打?
只是想到这里的时候,心中忽然有些隐忧。
看着身边坐在那里,静静倾听思量的苏陌,她忽然在担心,有朝一日,自家夫君会不会忽然就成仙而去?
留下自己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这凡尘之中打滚?
杨小云的念头逐渐飘远,被曾仇的一番话,直接给带到了一个苏陌都始料未及的犄角旮旯之中。
而苏陌此时却是转移了一个话题,开始询问曾仇这海上的情况。
尤其是关于海盗这方面的信息。
曾仇真个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这方面直说的口沫横飞,滔滔不绝。
苏陌边听边轻轻点头。
这才知道,海盗之中,除了御海之主座下的御海四部之外,还是有很多松散的联盟的。
并非所有人都在单打独斗。
只有一些不合群的人,才会如此。
而这一片海域之中,除了几个跟曾仇不相上下的海盗之外,最大的一伙人自称幽云盟。
曾仇也曾经跟这幽云盟打过几次交道,感觉跟对方尿不到一个壶里去,此后便敬而远之了。
“幽云盟做事云山雾绕,让人摸不清头脑。
“不过我听说,这一段时间,他们似乎在筹谋一件大事。
“只是传闻虽然不少,但是具体的情况却没有几个人能够说的清楚。
“但我总觉得,他们这帮人没憋着什么好屁。”
苏陌微微沉吟之后,又问道:
“曾老大在海上是见多识广的人,敢问一句,最近这片海上,可曾遇到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曾仇一愣,很想说,忽然从东荒来了你这么一个高手,算不算是奇怪的事情?
这在往日里,是很少见的……
但是这话终究是没敢乱说。
最后只能摇头:“并没有听说过什么奇怪的事情。”
“……如果说有什么奇怪的事。”
王成英一路听到这里,忍不住开口说道:
“我们倒是遇到过一件。”
“哦?”
苏陌看向了王成英,微微一笑:“苏某对于一些江湖奇闻,传闻总是很感兴趣,还请王兄见谅。”
“哪里。”
王成英摇了摇头:“我对于这一类的奇闻怪谈,也总是感兴趣的。
“不过这件事情,却是咱们的亲身经历。
“如今想来,倒是不免毛骨悚然。”
听他这么说,就算是曾仇也忍不住将目光投了过来。
王成英微微沉吟:
“咱们手里这一单买卖,要走的地方不少。
“我们这一行人是从平阳岛出发,一路途径好几座岛屿,饶上一个大圈,前前后后耗时大概在半年左右。
“最后才载着一船来自各处不同岛屿收来的货物,回到平阳岛。
“等着博海会分派售卖。
“这当中,有些岛屿很大,有些岛屿却小。
“南海嘛,另外一个称呼,便是南海群岛。
“大大小小的岛屿遍布南海各处,这一点倒是不足为奇。
“只是,大概从几个月前开始,偶尔经过一座小岛停靠之后,却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那座岛不大,但是平日里却颇为热闹。
“岛上的人以养蚕为生,咱们博海会跟他们之间是有文契的。
“每一年都会在特定的时间,前往岛上收购他们囤积起来的蚕丝。
“也因此,每一年到了岛上的时候,他们总会有人在码头边上等着咱们。
“但是这一次……码头边上却一个人都没有。
“咱们也不是好大喜功,喜欢排场讲究的人,对此倒也不甚在意。
“可是,沿着道路往前走,却是越发的感觉不对。
“沿途的小路上,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而当咱们到了他们所住的小镇上,更是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我们当时的第一反应,是这座岛被海盗给洗劫了。
“但是很快就推翻了这个猜测。
“海盗登岛,所过之处,必然人仰马翻,当他们离去的时候,房屋多半都会被他们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可是这座岛屿上,家家户户门窗完好,甚至连大街上,除了秋风扫下来的落叶之外,也不见有丝毫脏乱。
“倒是有一股股的臭味,从那些紧闭的门户之中传出。”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眉头紧锁,似乎又一次想到了那副场景。
整个街道上空空如也,家家户户门窗紧闭。
明明应该是一个颇为热闹的小镇,这会却宛如人间鬼蜮。
“最后,咱们推开了一扇门。
“这才发现,那一家人,全都横尸就地。
“鲜血渗透在地面,铺开好大一滩,色泽难辨。
“尸体已经腐烂,臭味由此而来。
“不过仍旧可以看的出来……他们都是被人一剑入心,自此而绝。
“由此开始,咱们就挨家挨户的寻找。
“最后发现,整个岛屿上,所有的蚕农,全部都被人杀了。
“他们的尸体被堆积在房间里,有点堆积了很多,有的只有两三具,却没有一个是被放在门外的。
“每一间房子都会好好的将房门关上,似乎这人在杀人之后,还专门将整个城镇全都打扫了一遍一样。”
一番话说到这里,王成英长出了口气,苦笑一声说道:
“苏总镖头,实不相瞒……
“在下于此之前,姑且也敢自称一句,算是个胆大之辈。
“但是那一日,着实是将我们全都骇的面无人色。
“咱们不怕死人,也不怕杀人,就算是被人所杀,也未必会多眨一下眼睛。
“可是……这杀人之人,手段之诡谲,做法之离奇,仔细想来总是不免让人心惊肉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