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仿佛整个人被扒了皮碎了骨。
乐天的脑子像被雷霆翻腾的乌云,里面搅和得一团糟,他挣扎很久才让神志清醒过来。
天上的乌云没有了,透亮的月亮还挂在那里。
乐天迷迷瞪瞪坐起来,身下依旧是光秃秃的山顶,山顶没有变样,那么多道雷劈下连焦黑的痕迹都没看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却化为了灰烬。
他轻轻一抖整个人就裸了,身体完好如初。
夏夜山风吹拂,乐天迷茫中带有一丝窘迫。
王五的尸体消失不见,山顶上除了光/屁/股的他什么都没有,乐天蹲在地上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道这是成功了还是没成功?
王五当初没说天雷会波及他,而且自己被劈成那样居然没死,连受伤都没有真是奇怪。
乐天越想越迷惑,整张脸透露着我不理解的意思,山风一阵一阵吹过,他身子随着颤了颤。
身处在山顶上没有衣服穿真的是挺冷的。
还好荒山没人,这要是撞个外人该多尴尬,乐天十分懊恼地敲敲脑袋,早知道就多带一身衣服了。
那束发的带子也烧没了,万幸头发没有损伤,现在披散着勉强帮他遮遮后面,乐天左看右看,周围依旧是光秃秃一片,找不到能暂时帮他解围的东西。
无奈之下他只好弯着身子小步挪动,月光下一个长发垂腰的瘦弱身姿小心移动。
“若我会瞬移之术就好了,咻——直接到我的茅草屋,省得像个野人一样光溜溜下山,真让人难为情,话说回来那个符咒怎么画来着?”
山顶与半山腰还有挺长一段路,乐天弯着腰小步挪着,一边嘴上说着不切实际的美梦。
所谓瞬移之术王五以前教过,乐天回忆起动作,脑海里想着自己的茅草屋,下意识凌空画了起来。
这个过去他做过很多次但丝毫没有效果的动作,此时此刻竟然变得不一样,乐天凌空画完后,空气里居然亮起了符咒的模样,那咒立即打在他身上。
乐天感受到一股极为恐怖的拉力将他扯住,周围的空间仿佛撕裂了一般,下一秒他真的来到了自己的茅草屋里,从山顶到半山腰几乎是一瞬间。
乐天呆呆看着屋里震惊道:“……王五这下真的变成世外高人了,但……好……累……”
他话都没说利索,身体仿佛被抽干了力气。
乐天双眼发昏再一次倒下不省人事。
*
第二天醒来时,乐天还仰面躺在地上。
累倒是不累了,就是极其饥饿,他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在外面用清水胡乱洗了个澡,又给自己套了身衣服,然后打开蒸笼把剩下的凉窝头吃了个精光。
这些窝头是他们三个在王五死后做的,备着当干粮,陌焱和郁九宁临走时带了一些,还给乐天留了二十多个,眼下全被一眨眼吃光了。
乐天摸摸平平无奇的肚子十分无奈,被雷劈后变成了饭桶,这么多窝头进去都不带鼓的。
还好目前饿是不饿了,脑子也清醒了很多。
他想着那个瞬移之术,心里充满疑惑,但也暂时不敢再画什么,老骗子王五摇身一变成了世外高人,乐天思索了下便开始在屋里东翻西翻。
这房子长得家徒四壁,一眼就望到了头。
乐天什么也没有找到,瞅见竹床上的那三块木牌和铜钱,他一并揣在衣兜里转身去了王五的屋子。
屋里尸臭味还没消散,他皱着眉头抓紧时间寻找,然而他要找的那些小本子全都不见了。
小本子是王五写下来的功法和符箓,像鬼画符一般,过去他经常拿出来炫耀现在却找不到。
以前不想看的时候,王五恨不得把书挂他们眼前,眼下他要找那些书,结果什么也没寻到。
“你这老家伙真是越发扑朔迷离了。”
乐天站在屋子里嘟囔一句,目光瞥过他们磕头的地方时忽然有了一丝存疑,他到外面拿了把铲子将那个地方凿开,底下确实是个简易的小机关,在机关的最下面有一个皱皱巴巴的信封,里面是张白纸。
他捏着这张白纸反复查看,确实是一张白纸。
可是白纸而已为何要埋得如此之深?
乐天抿了抿嘴,脑子里想着曾经学过的东西,他尝试咬破食指,又单手结了几个复杂的印,最后手成剑诀样指着白纸默念道:“现!”
那指尖上的血甩在白纸上,立即就融了进去,下一秒中白纸赫然显示出字迹来,是王五的遗信。
[你学的那些东西,我早就处理掉了,它们将随着我一起消失在这个世上,不必再寻]
[第十道天雷是帮你洗髓激发身体里的潜能,至于能到何种程度我也不知道,以后如何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切记,在没有绝对的实力之前不要在外人面前显露,怀璧其罪,后果不是你可以承担的]
没有任何客套话,直接开门见山解答了乐天的疑惑,王五的态度难得正经,乐天继续往下看。
[那俩小子气运滔天,未来皆是有大出息的人,此番分别后风浪在所难免,只可惜他们与我无缘,不过既是无缘那也不必烦扰,你不必将这些事告知他们,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尘归尘,土归土]
[我已身死,所有尘缘皆了,所教授你的这段岁月不过是段萍水相逢,乐天,你自由了(笑)]
*
信的内容就这么点东西,王五讲了不少,又好像什么也没讲,乐天依旧不知道关于王五的过往。
记忆中那老头子满嘴胡言乱语,疯疯癫癫,即便是现在他也不能想象世外高人的王五是什么样。
他捏着这封信头一次觉得现实是那么荒诞。
王五的功法是真实的,那为什么他沦落成了一个老骗子?他究竟是什么人?这份功法又有谁觊觎?王五死了都不能将尸体安稳下葬,他难道有仇家?
乐天的疑问有很多,最终目光落在那信尾。
[乐天,你自由了(笑)]
他轻轻叹口气:“你这一下弄得我很是感动,可是笑什么笑,难得正经的信件又变得傻缺。”
话音还未落,噗呲一声,手中的信突然着了起来,幽幽的火迅速燃烧,乐天赶紧扔下它。
谁知道下一秒房子也随之燃烧起来。
他站的地方本就是靠门口,乐天转身跑出去,就在他跑出去的一瞬间,茅草屋倒塌了,火势越来越大,眨眼就把后面的小茅草屋也席卷进去。
乐天愣愣地看着眼前神奇的景象。
火来得快,去得也快,当房屋被烧得一干二净后,火一下子就灭了,丝毫没有殃及山林。
但乐天的表情忽然有点扭曲:“糟了,我还没收拾行李,你这信上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
火把所有的过往都烧干净,空荡荡得就像茅草屋从未出现过,乐天摸了摸身上,除了刚换的衣服、王五的三块木牌以及那一个铜板外,他是一贫如洗。
乐天原地看了一会叹口气转身顺着山路下山。
师徒四人,老头子死了,两个师弟走了,现在唯一剩下的他也要离开了,乐天下山的时候表情有些迷茫,莫名有种不知道该往何处去的感觉。
*
缙州城。
乐天下了山揣着那个铜板准备去城里买个包子吃,等吃完再议以后的事,他刚进城还没走到街道那边的包子铺,就有人伸手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抬头一看,心里一惊,脸上下意识换上了习惯性的微笑,整个人很乖巧地问好:“金掌柜。”
金掌柜是缙州城赌坊的当家,个头很高,身材干瘦,脸上弯弯曲曲的八字胡显得他这人很奸商,当然,他也确实是个奸商,还是个不太好招惹的奸商。
“乐天,你要去哪儿?”奸商眯起眼睛问。
乐天心里暗骂倒霉,脸上依旧挂着微笑乖巧说:“没去哪儿,就是饿了,想买个包子吃。”
“嗯,那个老不死的呢?”
果然是来找王五的,乐天也没打算隐瞒什么直接实话实说道:“他死了。”
“死了?”
“嗯。”
“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多月前。”
“怎么死的?”
“风寒,抽大烟,喝酒,夜里没挺过去。”
王五真的是这样死的,至少表面上是这样,他向来不靠谱又不着调,把自己作死了也不稀奇。
金掌柜皱着眉盯着乐天:“老东西死的还真快,不过还好我早就留了一手,乐天,那老东西欠了我银两,正巧也是一个多月前,他去凤楼喝花酒……”
奸商一一说着,又掏出来张纸摆给乐天看。
上面是王五写的,大概内容是他喝花酒赊账,限期两个月,连本带利还双倍也就是二两银子,如未按期偿还,他就将自己的爱徒乐天抵押卖给金掌柜。
奸商说道:“你这孩子机灵又聪明,咱们打过交道我对你挺喜欢的,说卖了你吧,我也有点于心不忍,不如做个交换,你那两个如花似玉的师弟呢?”
乐天呆滞:“……走了。”
奸商立即抿嘴不语,目光从和善变得很阴险。
“所以现在就剩下了你,呵呵,小爱徒。”
乐天盯着那张纸,金掌柜和修真界有点关系,他们签订的协议不会作假,至少能保证这确实是王五亲自写的,更别提对方还拿出来王五的消费单。
那些酒,那些菜,全都是王五这个混蛋的最爱。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乐天,你爹把你卖了。”
乐天忍了忍,但这口气实在难以忍下去,感情当时那封信最后的“笑”是这个意思吗?!
他额间青筋暴起:“王五你个老王八蛋,你对得起我吗?临死了还喝花酒,为老不尊的老混蛋!”
奸商盯着他,目光尽是不怀好意,乐天骂完后十分义愤填膺地对金掌柜说:“这老东西太不是人了,怎么能欠债不还?我这就去为金掌柜狠狠鞭尸他!”
他扭头就准备跑路,一只大手直接抓住了他。
乐天被人拽着后衣领提溜着,两条腿在空中扑腾扑腾,他扭头看了看,对方是个不知道从哪来的壮汉,和金掌柜一样同样是充满阴险的眼神。
乐天:“金掌柜咱们讲讲道理,王五欠钱和我没关系啊?就算是有关系,咱们也可以商量一下,要不然我给你打小工偿还怎么样?你那赌坊招人吗?”
奸商:“真不巧,我那里不缺人了。”
乐天:“……”
奸商:“你师弟要是在,咱们还一切好说,人既然已经走了,那我也不需要和你讲情面,我那里不缺人,所以我转手把你卖了,乐天,金掌柜心疼你在外面奔波讨生活,我可是给你找了个好人家呢。”
好人家是什么好人家?
旁边的壮汉为他解答,那是一个由修真界的人坐镇的妓/院,他把他卖进里面当小倌儿了。
这怎么能行?乐天必定抵死不从。
“我告诉你们,我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我变得很厉害的,你快放了我,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王五不让他在外显露,但现在是非常时刻,乐天顾不得这么多了,他心里惴惴不安,手上快速结着印,一招一式非常唬人,金掌柜和壮汉看着他。
乐天凝眸一指,然后什么也没发生。
“……”现场鸦雀无声,二人居高临下盯着他,乐天有点尴尬,“等,等一下,我好像有点卡顿。”
他又再次来了一遍,依旧是什么也没发生。
乐天苦恼地看着双手:“怎么会失效了呢?”
“咚——”
壮汉握拳敲了敲乐天的头,后者捂着脑袋蹲在地上,大大的眼睛积聚泪水霎时变得眼泪汪汪。
奸商摇头:“啧啧啧,小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