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年的时候,异族卷土重来。
这一次异族来势汹汹,刚刚恢复些元气的十岭城再次遭遇了破灭的危机。
“侯爷,皇城传来了消息,五年间,异族并未离去,而是绕过了十岭,潜入了蛊国腹地,终于在不久前占据了蛊国皇宫,国主被斩首,我们蛊国,已经完了……”
匆匆而来的老管家,带来了惊人的消息,言侯愣怔了半晌,叹息着摇头走向花园。
尽管国破家亡,言侯的习惯半点未改,又到了他的演武时间,就算天塌下来,言侯也要演武。
十年了,言侯除了身法与速度变得越来越快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他这套指印功夫有什么用处,或许就连言侯自己,也只是将演武当成了自己的一份习惯,用来抒发一些闷气,或者缓解一番烦恼。
如果说唯一的不同,是言侯演武的时候再也不用仆人侍候,一个人默默的打着他的拳,挥着他的掌,不仅萧瑟,还固执得像一块石头。
很多人都知道,言侯如此的固执,不过是想遮掩他懦弱的事实。
一个衣食无忧的富贵侯爷,本该懦弱才对。
他害怕登上城墙看一看被异族占据的大地。
他害怕离开高城,陷入异族的包围。
他更害怕失去家园,失去富贵。
他只敢将城外的十岭分发给那些为了十岭城而战死的人。
他只敢面对弱小到令人不屑一顾的蚁国。
他只敢将城外的第一岭命名为言岭,当做自己的坟墓所在。
他要和勇士们葬在一起,如此一来,才能掩盖他的懦弱。
“侯爷侯爷!大事不妙!蚁国的大军又来了,这次气势汹汹,连战帖都变了!”
刚刚演武完毕的言侯,正在望着蓝天发呆,忽然听闻下人来报,说蚁国再发战帖,于是言侯大怒,披挂整齐之后率领家丁来到桃园,只见第一棵桃树上,由无数蚂蚁拼成了一个‘死’字。
十年来,桃树上不是战字就是傻字,如今突然变成个死字,原本气势汹汹的言侯目光呆涩了半晌,仰天长叹。
“蚁国都能出现死字,难道是天要亡我蛊国!”
排除弱小这种因素,其实蚁国也算是一种异族,于是只敢迎战蚁国的言侯愤怒了起来,咆哮着放出了他的前锋大黑狗,又命家奴放出了圈养的所有穿山甲,誓要将蚁国一举灭除。
败落的侯府已经没有多少下人了,穿山甲的数量不少,足有几百只,言侯身份高贵,不可能自己动手去打开脏兮兮的笼子,于是老迈的管家只好代劳。
“怕是最后一战了,去吧去吧,去战败蚁国吧,杀掉蚁后,侯爷就算赢了……”
老管家叹息着拍了拍笼子,放走了最后一只穿山甲,这只穿山甲与其他穿山甲略微不同,其他的穿山甲多为灰色,而这只则是红的!
红爪红甲红眼,身形比寻常的穿山甲大出一倍,名为红甲将军的大穿山甲,被言侯饲养多年,轻易不会放出去。
“徐二你个滚蛋!”
言侯望着飞快爬进桃园的红穿山甲,半晌后勃然大怒,一脚将老管家踹到在地。
“红甲将军速度奇快,一旦放出去要十个家奴骑马跟着才行,要不然别想追回来,你看看我还剩几个家奴,你自己数数!”
言侯的愤怒,来自身后仅剩的两个家仆和一个丫鬟,落寞的侯爷声嘶力竭,眼中遍布起血丝。
“侯爷,该出征了,否则,就没有出征的机会了……”
老管家老泪纵横,指着远处残破的城墙说道:“你看一看,十岭城已经变成何等模样,侯爷,我们再也挡不住异族了啊!”
老旧的城池,遍布沟渠,有的地方塌陷了下去,显得残破不堪,如此城池,再也挡不住异族的铁蹄。
沦陷,已成必然。
“天要亡我蛊国,天也要亡我言侯么!”
歇斯底里的言侯仰天嘶吼,最后大吼一声:“去修补城墙!修得高高的,一定要挡住异族!去啊!”
言侯的懦弱,令最后的婢女都变得不屑,为数不多的仆人,在侯爷的吼声中倾巢而出,在管家的带领下,徒劳的修补着城墙。
老管家沉沉的叹息,婢女们的怪异目光,仆人们厌恶的嘴角,言侯都看在眼里。
他更知道这次的命令,或许是最后的命令,从此以后,他将再也无人可用,也没人会再奉他为侯爷。
就连他的穿山甲大军,都无人管理,将一去不归。
唯一还能听言侯号令的,恐怕只剩下那条汪汪直叫的大黑狗。
空荡荡的桃园外,孤零零的言侯变得平静了下来,望着脚下的黑狗,久久无言,最后转身回府,只留下一句吩咐。
“去吧,你是先锋,别忘了你的任务……”
派遣出大黑狗,预示着言侯还活在他的懦弱中,以蚁国为敌。
空荡荡的侯府里,言侯再次演武,这次是他最后的一次演武,因为残破的十岭城,没有等到加固,就被异族攻破。
一队异族兵士冲上了街头,铁蹄如雷,高大的战马上乘着虎头人身的先锋,丈八的长矛上穿满了人头,一路鲜血淋漓。
血路的尽头,是侯府。
大门外,异族先锋狂笑了起来,长矛轻易的破开了大门,如龙的战马一跃而起。
一人一骑,如此轻而易举的闯了进来,胆敢拦阻这位异族大将的人,早已成为了人头,挂在长矛之上。
“滚开!”
马跃之际,虎头大将看到了挡在侯府门后的弱小身影,那是个女孩,背后背着竹筐,竹筐里装着少见的雪茶。
噗!
喝声刚起,长矛以到,贯穿了雪姑娘的心口,她没有躲避,好像早就等在那里,等待着为言侯挡下一次强敌的冲杀。
“懦弱的言侯!这十年来你居然连出征的勇气都没有,靠着这些弱女子帮你抵挡强敌么,哈哈哈哈!”
侯府中响起了异族大将的嘲笑,笑声洪亮,传遍了整个侯府,也传进了言侯的耳朵。
言侯在听到嘲笑的同时,还有另一个声音传来,那是个女孩的声音,只有一个字……雪!
雪字响起,伴着冰封的咔咔怪声,言侯听到了异族大将的惨叫,他知道那是雪姑娘的功劳,将异族大将与自己冻毙在了一起。
“雪……”
演武的言侯,目光晃动了起来,他的拳头在颤抖,他的眼底仿佛有烈焰在燃烧,但他还在演武,一招一式,半点不差的习练着他的功夫。
从掌法到拳法,从指法到手印,等这套功夫演练结束,门口的异族大将与雪姑娘已然再无生机,竟是同时被冻死在侯府门口。
以自己的命替言侯挡了一劫的雪姑娘,被言侯葬在了第二岭,将其命名为雪岭。
埋葬了雪姑娘,愤怒而绝望的言侯在侯府中第一次披挂起盔甲,为他披甲的不是婢女仆人,而是忠心的老管家。
因为侯府,已经没有仆人了。